时间真是快得离谱。
一晃就是十六年。
十六年前,十六岁的自己,正是高一热血澎湃的时候,那个夏天的记忆太深刻了,他怎么可能忘记。
他青春的女神,在那个夏天的末尾,言谬亲自看着她,走进了一个肥头大耳的奔驰轿车之中。
不甘心的他,拼命蹬着二八大杠,目送自己的女神,被一双肥瘦的大手捏着屁股搂着腰,走进了金城大酒店。
那是自己碰都不敢碰的神圣的地方,却在那腆着大肚子的男人手中,变化着形状。
那个自行车追奔驰的岁月回不去呢。
自己也回不去呢。
幻灭的青春让他彻底死心。
他油然记得,自己被五六个保安打得浑身血痕的那个夏天。
心如死灰的他,就为了排解心中的烦闷,麻木自己,拼命地在仓库之中挥洒汗水。
言谬油然记得,那种一百斤的水泥扛在肩膀上的滋味,仓库的工作没干多久,他的身体扛不住,只能去当服务员卖汽水。
陈清瑶,原来那个扎着辫子的脏小孩,现在也出落的美丽动人。
曾经憨憨的圆脸变成了美人的瓜子脸。
言谬苦笑着,掩上了门。
这一晚的觉睡得很不安分,无数噩梦在他脑中来来去去,无数次被惊醒,又昏沉地睡去。
天亮之时,被闹钟吵醒的他,匆匆忙忙赶往工地。
这是第二百二十二个工。
人家的杂工一年到头,最少都是三百二十多个工分,只有自己三天两头请假,此时的他已经成了包工头眼中的钉子,肉中的刺。
再要是请假,以包工头暴躁的脾气,肯定直接将自己打发走。
小说养活不了自己,这工资是活下去的唯一保证。
手机之中虽然有三万块钱。
但言谬知道,那钱不是自己的,自己的父亲言志中虽然关心他,帮他相亲,可父亲也是有自己家庭的人,而且家里还有一男一女。
母亲自小死后,言志中将他拉扯到成年十六岁,才重新组织家庭。
所以,言谬对他的这个父亲,只有感激,没有怨恨。
十六年前,那是一个过不去的坎。
家庭离失,自己第一次开始搬出家门,第一次上工,第一次遭遇背叛。早已被残酷的现实抽打的经验,让他生不出一丝懈怠。
等中午吃过饭后,言谬躺在浇筑板上,凑活着午休,他点起烟,徐徐吐出一个美丽的烟圈,
今年的自己已经三十二岁,自己这一辈子的命,似乎都和工地过不去。用流行的话说,就是先天的打灰身体,他这大半辈子,就和他的名字一样,错得离谱。
言谬又叹息了一声,吐出了一个烟圈。
假如人生真的可以重来,真想换一个活法!
年轻时,课堂上,想象中的自己的三十二岁,应该是休闲西装,站在城市的最高处,一杯咖啡,一手抄兜,极目江山如画,嘴中轻吟一首: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身后最好还有黑丝制服的秘书,带着眼镜,一脸崇拜地靠在他的怀中,手指如琴弦,在修长的大腿上轻轻弹奏,感受那温润的丝袜触感。
但想象并不是现实,现实中的言谬。
大学没上完,就开始进厂,从电子厂光荣退役之后,当服务员,送外卖,跑物流。
起初的言谬以为,这些底层工作只不过是过渡,意气风发的自己,必定会鲲鹏展翅,一飞万里。
但经过这十年。
直到三十岁才明白,这就是底层人士一辈子的命。
辛辛苦苦十多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十年存款为了结婚,付了个首付,结果买了座横大的烂尾房,徐总的歌姬赚的盆满钵满,可却苦了他们这样的打工人。
而打工人言谬,还要听那些歌姬舞姬,在直播间楚楚可怜的辟谣,说钱并没有被她们赚走。
那钱呢,钱都被狗赚走了吗?
是的,钱都被狗赚走了!
这是三十岁的言谬的认知,没有了稳定的工作,房贷也断了,烂尾房被收回,他倒欠了一屁股债。
这半辈子算是白活了。
打断言谬的是民工粗粝的一句:言老二,有人找你!
身后的工友坏笑着指了指远处门口,给了一个只有老嫖客才能懂的会心笑容。
言谬在心里无奈地笑了笑,但什么话也没说,他是这群人中间的一份子,他们粗俗、可爱,淳朴、龌龊,有阳光明媚的一面,也有潮湿阴暗的一面。就像言谬青春中的爱情。
‘言老二’就是他的绰号,厕所比弟弟他的老二最大,于是得了个言老二,这个光荣的称号也就变成了他的戏谑的称呼。
但他的弟弟也和他一样,空有一腔抱负,没有用武之地。
言谬本来以为,还是那个去而复返的小屁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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