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急促的呼唤声将睡梦中的我吵醒。
众人口中的将军,我的丈夫,茂王朝的骠骑大将军盛青山经历五年的艰苦奋战终于凯旋,百姓欢呼雀跃,盛府张灯结彩,而我却闷闷不乐。
说来可笑,竟是因为一个梦。
一个冗长又令人忐忑的梦,梦里盛青山从边疆带回了一个苗女。
五年,岁月漫长,于我,发生什么都不意外。只要他活着回来便是好的。
但那个女人改变了我的人生。她伤我害我,不仅要盛青山的身,盛青山的心,还要做盛青山生命里唯一的女人。她的爱自私霸道,容不得一点瑕疵。她骗我服下合情蛊,以此考验盛青山对她的忠诚。
盛青山无视我的苦苦哀求,看着我毒发而亡。我死得毫无体面。我的婆母偏心袒护盛青山,颠倒黑白斥责我不洁不孝 。皇帝听信谣言,斥责我的娘家荣府教女无方。我身为当朝首辅的父亲,满腹经纶胸怀天下的兄长,待字闺中从未逾矩的妹妹,皆因我而蒙羞。
我死不瞑目。我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操持家务孝顺婆母,即便盛青山宠妾灭妻,我也从未记恨过他,更没有伤害过蓝凤秋。对她的孩子,我视如己出,一心只想家庭和睦。凭什么落得如此下扬,凭什么要我做他们爱情牺牲品 。
天道便是这样不辨善恶不知好歹?
“夫人,我的好夫人,还在做梦呢?快醒醒吧,将军已经进城啦!”连枝是我从娘家带来的贴身婢女,我们一起长大,如今已是我的左膀右臂 。此时正如梦里一般,忙前忙后张罗布置。
只见她将左边的花瓶换到右边,右边换到左边,摆了又摆。
“就这样吧,挺好的,龙凤呈祥。”我帮她下定主意。
“那就这样,夫人说得一定错不了。”话音未落,她又在屋中转圈打量,仿佛要将每一样东西都重新摆放才肯安心。
“从消息传回来,府中上下打扫布置早已安排妥当,就我这屋子你们都扫了多少回了,不会有错,你怎么看着比我还紧张?”我强打精神,坐到铜镜前,盯着自己熟悉又陌生的脸。
镜中的我肌肤莹润,青丝如瀑。很难与梦中狼狈的自己联系在一起。
“夫人还是那么美!”连枝仿佛看穿我的心思,一边为我梳妆一边笑着说道,“谁不知道我们夫人是寿城第一美人。那首诗怎么写您的来着,娇颜绝世倾城貌,万千宠爱聚其中。浅笑轻颦如春水,才情盈溢胜芳菲。”
“净胡说!”说起从前,我连忙打断她,“以后切莫再提了。”
连枝沉默,不一会儿,小声嘟囔道,“自从夫人嫁了人,就不再写诗作画了,明明做得那么好……”
“既嫁了人……”本想安慰几句又无话可说,不禁讷讷望着镜中挽起发髻的自己。
暗道,就这样吧。总比梦中过得好。
五年了,自我嫁入盛府,婆母便将中馈交于我打理,大小事宜皆由我调配,寿城谁不知我们婆媳和睦亲如母女,即便来了外人,婆母也不会像梦里那样待我。
“进城要先去面见圣上,还有些时间,你们歇一歇,等要回来了再忙吧。”连枝忙碌的身影让我心中慌乱,梦与现实总是在不知不觉中细密重叠。
我不得不告诫自己要认清现实。梦都是假的,哪有那么多的玄奇。定是我太紧张了,才做了噩梦。边疆战事不断,盛青山哪有闲情逸致去找女人。再说婚前从未听闻过他有沾花惹草的事儿,倒是闹过几个不解风情的笑话。
父兄相信他的人品,我也应该信他。总不能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就对他疏远了。
今日是重要的日子,绝不能有差错。
*
但说不紧张是假的,上一次见盛青山是在五年前。刚行了婚礼,他便被一纸诏书招去了边疆。这五年我虽与他互通书信,有过些许体己知心的话语,但未曾面对面认真说过几句话。我敬爱他,因他是我的夫君,也因为他是人人敬仰保家卫国的英雄。哪个少女不怀春,我做梦都想着他回来,为他做一个好妻子。
“小姐,”连枝凑到我耳边,“床榻已经铺好了,喜帕在枕头底下。”
声音不大,擦着我的耳畔一字不差地落进了我的耳朵眼里,想到什么,我两颊发热,抹了抹额角的碎发,随着时间的流淌,心里像揣着一只躁动不安的兔子。不禁又想起,梦里我因到死未能与盛青山圆房深受其辱。
郁闷难消,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晚饭准备得怎么样了?母亲那边可有什么嘱咐?”
“老夫人前两天问过几句,就说全听夫人的安排。”
连枝笑得合不上嘴,我知道她是真心在为我高兴。婆母的意思我也明白,这是让我在青山回来的时候好好表现。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盛青山面圣后出了皇宫,消息传回盛府。
盛家人便再也按捺不住,齐齐站在门前等待他回来。那人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那一刻,我的心跳仿佛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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