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总要来。我强打起精神,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一路行来,许是有盛青山在旁的关系,下人们噤若寒蝉,能躲则躲,不敢多靠近半步。想也知道昨夜的场景有多么骇人。
终于来到老夫人的院落。院中的几棵玉兰树一夜盛开,香气袭人,此刻却也无法驱散内心的忐忑不安。希望一切如我所想。
门前,我垂眸稳定情绪。
盛青山默默地握住我的手,坚定道:“我在。”
我抬眸看向他,轻轻抽出手来,推开虚掩的房门。
果不其然。一进门,老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双眉紧锁,面色阴沉。她身着一袭墨绿色锦缎长裙,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盘起,斜插翡翠珠钏,雍容华贵。与她此时的神情格格不入。
“儿媳给婆母请安。”我恭恭敬敬地福身一礼,态度不卑不亢。
“跪下。”只听老夫人突然大喝,右手狠狠的敲击椅扶,表情也因暴怒而扭曲,震碎满屋沉静。令我猝不及防地退了半步。
我微微一怔,对她这般毫无理由的发作感到莫名,强作镇定:“婆母这是何意?”
“我叫你跪下!”她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因为怒气冲冲而显得身形庞大了几分,面相也更显狰狞,“都是因为你这个不安分的东西惹祸!叫这府里上上下下不得安宁!你还有什么不服?”
这算是什么理由?我脊背笔直,毫无畏惧地看向她,生硬道:“文君不服。”
这些时日,她为了那个孩子偏袒蓝凤秋,助长府中宠妾灭妻之风,我早已习惯;因我不再顺着她的心意由她随意拿捏,她刻意打压我,借着蓝凤秋折辱我,我也心知肚明。
她的性情,若我此前不知,是我不曾用心。若我现在还不知,便是活该蠢笨了。她在宅院里斗了一辈子,即便老将军生前将她们分成东西两院,仍要勾心斗角;即便老将军逝去,她功成身退,也要盯着西院吴姨娘的一举一动。此等心机城府,岂是常人所及。无论是梦中还是眼前,她将孙嬷嬷派去蓝凤秋身边,便是一早就有操纵内宅权衡利弊之意。她岂能容我置身事外。
所以,对此我并无意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她势必要借机磋磨我的。
“母亲!”盛青山从进屋一直没有机会开口,这突然的变故让他反应过来,急忙拦在我身前,“昨晚的事与文君无关。都是我的主意,你莫要错怪了她。”
“因她一人惹的这家宅不宁,你还要袒护她?!”老夫人愤怒的指着我,眼睛几乎喷出火来,“如果不是她昨晚非要跟着你出去乱跑,凤秋岂会又哭又闹,惹出那些麻烦?不过是打了她两个婢女,何至于挑拨你为她出头,打死那几个可怜的?你在凤秋面前教训孙婆子,将她吓得动了胎气,那肚子里可是你的骨肉啊!你!你糊涂!”
老夫人训斥过盛青山仍不解气,转过来怒不可遏地瞪着我,“都是你!自从凤秋回来,你就处处作梗。今儿个一套明个一套,拿人的手段层出不穷。我原看你是个好的,却就是你最有城府、心肠最歹毒。”
她这一番狂风骤雨般的指责令我瞠目结舌,说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也不为过。却还能如此理直气壮,愤愤不平。倒好像真的一样。
“昨日是我要带她出去,回来时她醉酒,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盛青山夹在我与老夫人之间,将我半遮在身后,“教训那几个奴才是我的主意,文君是府中主母,她的贴身婢女岂是随便打的?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些奴才本就该管教了!若是放着不管,岂不是亏待了她?凤秋动手在先,我只是教训孙嬷嬷,让她长个记性,她情绪激动才会动了胎气,这些与文君何干?”
“你还要为她说话?”老夫人气得面色铁青,嘴唇都在哆嗦,她眼中怒火汹涌,仿佛要将我击个粉碎,“若不是为了她!你何至于去那种地方拼命,过那提心吊胆的日子!整整五年!她感激过你半分好没有?她只知道你带了一个女人回来,便要作天作地,要这一个府里都陪她不快活!你就这样纵着她,纵得她无法无天,连我也说不得!她居然将账本交出来,指使我教凤秋看账目,哪家媳妇像她这样狂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即便我知道她巧舌如簧,也没想到她能反诬我,将夺我账本说成我的威胁。望着盛青山的背影,我觉得无趣至极。他在我面前维护凤秋,在老夫人面前维护我,他要的内宅和睦,在这个阴谋算计的宅院中永远不可能实现。他的维护,我也不想领情。
我深吸一口气,从盛青山的身后走出,站在老夫人面前,“婆母的道理,文君不懂。但文君自知不足,恐当不得这一府,自愿将钥匙交回。”说着,我解下腰间的钥匙,放在他们面前。
“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媳妇!你拿命娶回来的女子!”老夫人怒将案几上的茶盏扫落,脸上浮现出一抹狞厉之色,口不择言道,“你这是要吓唬谁!我盛府难道还怕没有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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