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午。蓝凤秋果然遵守承诺,将花妍堂搬出东市街。
“这……蓝掌柜终于想通了?”顾明彰立在门边,惊讶地望着工人进进出出。
“花妍堂的生意还不错,怎的忽然就搬了?”邻铺的掌柜探头张望,“连句话都没透过,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听说搬去西市了,那边生意更好。”有人说道。
“西市生意好,可不是人人去了都好。花妍堂的老主顾都知道她在这有铺子,谁还能满城找她去?”另一位掌柜摇头,颇有些惋惜,“这生意最不经折腾,东市才几家胭脂铺?西市可不一样,西市里最不缺的就是那些精贵玩意儿。”
“嗐,人家未必看得上这点钱,人家可是大将军府里的,要什么没有?不像我们需要处处盘算……”
回春堂外议论纷纷。昨日盛青山来得早,各家铺面要开未开,自然没有几个人知道我去过大将军府。也就想不到这是我与蓝凤秋的交易。
顾明彰几次望着我若有所思,但他不是多嘴好打听的性子,我不提他不会问。
我心情颇好,拿了本书就坐在堂中看,一抬眼便能瞧见花妍堂里的动静。
亲眼看着工人将她的招牌卸下,我心中莫名的畅快。
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踱至门外。
“哟,姜神医出来了?”这条街上,谁不知我与蓝凤秋的过节。说话的掌柜语气揶揄,“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啊,是吧?”
“是啊,太阳真好。”难得一个艳阳天,暖洋洋的。我仰望着天空,惬意地眯眼。花妍堂的牌子一摘,整条街道都敞亮了许多。
还未来得及聚起一个得偿所愿的笑容。
眼前忽然灰暗。
“东家。”季善安比我高出一头,笔直地杵在我面前,“您让办的事儿已经妥了。”他眼睛里藏着骄傲,仿佛一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好。”我瞥他一眼,有些无奈地将人从眼前拨开,“别挡着我晒太阳。”
“……”季善安受挫地盯着我,满眼的委屈,“连管事说,上个月的酒比上上个月卖得好,许多酒楼想要多存,问您要不要加给他们。”上个月他借着长皇子连破十城威震天下的消息,将庆丰收狠狠吹捧了一番。大街小巷、说书人,连孩子们都在传颂,将军们彻夜畅饮庆丰收庆功。完全是依葫芦画瓢吕伯渊当年捧高吉祥果的法子。
这太阳算是晒不安生了。
我转身往后院走,“与你说了多少回,莫在人前声张?”即便声音再低,也难免有顺风耳。
季善安默默跟在我身后,“您的酒早被认出来了。”
我扭头瞪他一眼,“那就能说了?”
季善安悻悻然随我进了后院。
季善安脑筋好年纪轻,考了一次就中了功名,可谓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只因为运气不济,撞在了吕伯渊手里,才变成了我的管事。
他仰慕吕伯渊,为他的智慧、为他的大义、为他的传奇所折服。年轻气盛的他取得功名后毫不犹豫地就去投奔诡相,无论是幕僚还是门客,哪怕只是去和偶像见一面,也能死而无憾。
吕府门前,每日有那么多年轻人求见,未必能见着。但他见着了。不仅见着了,还与吕伯渊说上了几句话。然后吕伯渊批评他说,死读书是没有用的,学以致用才是正道。几句话将热血的学子打击得体无完肤。而后吕伯渊又说,我有一法,让你历练。当年我给夫人做幕僚,获益良多,你可前去求学。
即便当时我无人可用,正是焦头烂额。知道他的来意,仍坚定拒绝。我不想和吕伯渊扯上任何关系,更不需要他这样拐弯抹角的帮助。
然而吕伯渊又说,你若连个管事的名头都争取不来,你又如何能治天下难事。
如此,季善安为了得到我的认可,可谓用尽了浑身解数。
用他的话说,比读书考试还难。
一来二去。
即便如今他于我既忠诚又能干。
我知道,他需要的认可不是我能给的。
“那酒还加吗?”从门外到屋内的距离,我与他都冷静了一些。季善安恢复应有的沉着,“我的建议是,不加。春末夏初,烈酒只会越上越少,店家大量囤货,销不出去,后面就会减少订货,不利稳定生产。”
我点点头,“嗯,这是一方面。”
“再者,现在各家掌柜都知道我们的酒供不应求。骤然打破这种局面,哪怕只是偶尔,也会让他们产生错觉,以为我们生意不行了,每月不用急着来抢。会影响我们在掌柜们面前的话事权。”
我坐回案前,目露赞许,“没错。”
“最后,一壶难求,才能卖出价钱。东家的忘忧酒,至今仍是城中最贵的酒。越是难得,越是值得。”季善安滔滔不绝,显然是想好了说辞来的。
我微微一笑,“学得不错。回去让吕伯渊将他从我这赊去的忘忧结算一下。还有,你若再替他作保赊账,我便撤了你的管事之职,投奔你的吕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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