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喜娘来上妆的时候她的精神格外得好。
喜娘都忍不住赞道:“新娘子气色真是好。
我做这一行也时日不短了,难得见到成亲当日气色和精神如此好的新娘子。
多半都会因为紧张或者难过睡不好觉。”
陆青青挑起一个笑容,“我这人心大,从小睡眠就好,出嫁而已,不过是换个地方过日子。”
其实前世的她是满心欢喜盼着早日嫁到欧阳家的。
特别是祖父去世之后,陆家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牵挂的人了。
父亲有了新的妻子和儿女,分到自己身上的心思自然就少了许多。
更何况本来就是女大避父,和祖父的隔辈亲多亲昵都可以,反而是对着父亲要有诸多避讳。
而王氏就更不用说了,她嫁过来的时候陆青青已经十岁了,也不怎么需要她的照顾,两人之间不过是面子上的情分。
所以陆青青觉得没了祖父以后,这里已经不算是自己的家了,自己更像是个外人。
但是余氏待她一向很好,她从余氏身上感受到了母亲般的温暖,所以她会那般恋着欧阳敬章,其中也有几分余氏的作用。
她是真心想和他们做一家人。
想与夫君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想给欧阳家生儿育女,绵延子嗣。
想和他们永永远远做一家人。
只不过……余氏再疼爱她,也比不过疼爱自己的儿子。
这也是在余氏劝她喝了江若水那杯茶的时候她才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说得好听,视她如亲女,但还不是为了满足儿子的心愿就将她舍出去了吗。
如果自己真得是余氏的女儿,难不成她会劝自己同意女婿纳妾?
想必是不会的。
所以啊,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自己脑子糊涂,一厢情愿罢了。
陆青青闭着眼睛让喜娘绞面,拔掉绒毛的疼痛都不足以抵过她心中的痛。
陆青青睁开眼后,镜子里已经是一个上好妆的新娘子了。
她知道自己是有几分颜色的,上了妆后赞一句“貌若天仙”也不为过。
可是这样又能如何?
欧阳敬章虽然在掀开盖头的时候眼里流露出几分惊艳,但再好看的女人也不能让他在听到表妹说“心口疼”的时候留在洞房里。
不过不留就不留吧,他若真得留下来,自己还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呢。
上好妆的陆青青被丫鬟们伺候着换上了喜服,端坐在床上等着新郎来迎娶。
没一会,只听见在院子里堵门的小丫鬟们笑闹着喊道:“来啦,来啦!欧阳少爷来啦!”
松香笑骂道:“浑说什么呢?怎么还叫欧阳少爷?”
这几个小丫鬟连忙笑着改口,“姐姐骂得是,该叫姑爷才对!”
桃红看见门外这样热闹,但是姑娘的脸上却连一丝笑意都没有,纳罕道:“姑娘可是起太早累到了?
看着有些倦了。”
陆青青淡淡笑了笑,“不碍的,今日难得她们几个玩得开心,就让好好热闹热闹吧。”
陆青青带到欧阳家的丫鬟们,没有一个跟着她过上好日子的。
桃红、松香让她糊里糊涂地给嫁了,其他几个小的也没少受气。
府里惯是会捧高踩低的,一开始大家还都敬着她是少奶奶,不敢造次。
结果日子久了就发现,虽是个明媒正娶的奶奶,但是在少爷的心里比不上江家表姑娘的一个手指头。
虽然现在有夫人在,少爷还不敢做得太过分,但是这个家迟早要落到少爷手里,到时候还不是江家表姑娘当家做主嘛,还是要趁早表忠心才好。
所以慢慢的,陆家带过来的丫鬟们在府里就沦为了最底层的人,谁都敢欺负一下,踩上两脚。
陆青青看着堵门的小丫鬟里面笑得最开心的那个絮儿,多么活泼伶俐的一个小姑娘,就因为冬日里替她去厨房要热水,结果被厨娘先拿去讨好了江若水。
絮儿气不过,多说了几句,就被江若水的丫鬟飘霞泼了一身的开水,小脸上烫得都是水泡,好了以后脸上结了红红的一层痂,再也恢复不了先前的容貌了。
而那个挑起事端的厨娘,不过被罚了一个月的月钱。
肇事者飘霞,也不过扣了两个月的月钱,罚跪了一夜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
反而从那以后,府里的人都知道大少奶奶的人是可以随便轻贱的。
陆青青越想越觉得自己上辈子真得是瞎了眼,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没有让自己清醒过来。
甚至在婆婆说她有了孩子才同意江若水进门时还欣喜不已,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和欧阳敬章圆房了,终于可以有他的孩子了。
她过得是有多卑微啊。
陆青青听着院子里的哄闹声,知道是迎亲队伍就要进来了,她将牙咬得咯吱咯吱响,欧阳敬章,你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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