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东南角有一个破旧的宅子,破砖烂瓦,不能遮风,多有漏雨,好处就是可以就着月光看书,只要不敲起打更的锣,就可以听见咿咿呀呀的读书声,朗朗上口,像门口透亮的小溪。
门上的门神已经泛黄,跳上屋角的小猫百无聊赖的舔着爪子,伸了个懒腰开始趴窝睡觉了;地里的虫鸣伴随竹子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不自在,甚是清凉。
当冬南下走过的时候,四周的人都看向这个挺拔的男人,热烈的和他打招呼,他都一一回应,从来都不会嫌烦,小小年纪得中秀才的他,从来没有嫌弃过四周贫苦的邻居。
他自小吃百家饭长大,周围的邻居接济这个自小没有了爹娘的孩子,待他慢慢长大,就不愿意去邻里蹭饭了,饱一顿饿一顿是经常的事情,跟着他的黄狗也饿的皮包骨头,如果这个黄狗愿意去城里转一转,也不至于瘦成这个样,谁也说不清楚,它为何和他的主人一样的脾气。
三月的天,拂起嫩芽的风,落在身上竟有些清冷。
冬南下喝着清凉的水抵挡饥饿,他经常这样,手里拿着圣贤书籍,津津有味。
这个老旧的房子里坐着一个落魄的秀才冬南下,他的衣服上多有破洞,月光闪烁下,可以看到衣服正面的破洞上有一些和衣服料子不配的针线,只有冬南下自己知道衣服里面是绣的一些花花鸟鸟,这是夏九月给他缝补衣服留下的小心思。他与夏九月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冬南下的手上是一封书信,那是九月给他的,上面写着这样的话:纵使冰封三千年,不叫琴瑟落九天。
冬南下家里没有烛火,趁着月光看完信,去了茅房,出来的时候信已经没了,那封少女怀春的书信,沉在了茅厕里。
从茅厕出来的冬南下,拿出一把锋利的刀子,开始划自己的胳膊,那上面已经伤痕累累了,鲜血喷涌而出,色泽红润,疼痛使得冬南下脸上开始冒汗珠,但是他没有喊出声,这份疼痛也让他大脑清晰起来,他回房开始读书,血顺着他的胳膊滚落到手上,然后滑落在地上,被趴着的大黄狗一点一点的舔干净。
城里的中央街道灯火通明,一个个灯笼散发着明黄的光,这条街的中央坐落着城里最大的府邸——夏府。
夏府的栖凤阁装的是富丽堂皇,烛火用的是高利进贡的蜜蜡,不仅明亮而且气味清甜,层层纱幔窗格也挡不住耀眼的光,只这一晚的烛火钱,便是农夫一个冬季的用度。
夏九月的母亲对着她说:“你又去见他了?”
夏九月有些心虚:“阿母,没有哇,城东的花开了,我去看了下。”
二八芳华的孩子怎能瞒得过阅历丰富的大人,“那你脚底的狗尾巴草是哪里的?”夏九月的母亲严厉训斥。
夏九月是夏河和夏大娘子生的头胎,是夏家的长姐,本应受到父母的偏爱,然而坎坷的命运注定不会一帆风顺,海上行舟岂能不遇暴风雨。
夏大娘子头胎怀的是双生子,而且是龙凤胎,孩子出生时只听清脆的哭声,接生婆报喜同时也报丧,恭喜老爷得一个女儿,公子夭折啦!
夏河看见了他那夭折的儿子,全身干瘪,没有一点呼吸,像是挂在冬风里的腊肉。女儿却是水润,啼声响亮,散发着茂盛的生命力。从那以后,夏府便不待见大小姐,夏大娘子自那后又为夏河诞下一个女儿,两个小娘诞下的孩子也全是闺女,夏府的人更认为是大小姐吸光了夏府的阳气,见之如见瘟神。
夏九月低下了头,旁边的夏子薇补刀:“我见大姐姐出门的时候拿着针。”转头对夏九月说:“大姐姐,你把针放哪里了,别伤着自己。”
夏九月眼巴巴的看着夏子薇,分明是不想让夏子薇再说了。
夏九月的母亲伸手找来了一名婢女,从夏九月的身上搜到了针线,针眼里还有一截没有抽出来的红线。
“啪”的一声,夏九月母亲的手甩在了夏九月的脸上,夏子薇故作惊恐样,嘴角已经压制不住笑容。
“母亲,不要怪大姐姐,就怪子薇多嘴好了。”子薇哭哭啼啼地给九月求情,“大姐姐她,大抵是有想见的人吧,这也怪不得她的。”
夏九月的母亲的脸色更难看了,吩咐旁边的婢女上家法。跟着家法一起来的,还有夏家的老太君,夏老夫人。
夏老夫人让姑子搀扶着,慢悠悠地坐在主座上,一张干瘪的爬满皱纹的嘴开始张合,却是这个家里说话分量最重的人,夏家主人夏河是个孝子,满城皆知。
“阿九小丫头,上奶奶这来。”夏老夫人说。夏九月慢悠悠地爬到了奶奶的跟前,脸上梨花带雨。
“此间的事,我已经知了。阿九今天外出,是奉了我的命。”夏老太太说。
夏子薇正要说话,却被夏家大娘子制止,夏家大娘子对她婆婆说道:“君姑,我知道你偏袒她,但这次她犯的错,属实太大了,必须接受惩罚。”说完,就要把夏九月拉过来。
“阿母,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想要打我罚我,直接告诉我好了,不要把奶奶牵扯进来。”夏九月哭着说道。
>>>点击查看《夏九月》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