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今已是个大人了。祖父只想问问你,微儿何时同祖父这般疏离客气了……”
微明愣了一下,她抬起头,却见面前的太皞帝君并未看她,他正掩饰一般侧过身子,好似意图放下手中的茶盏。微明垂下眼睫,开口答道:
“祖父,微明不敢。微明只是年岁渐长,觉得再如儿时那般肆意跳脱颇为不妥,所以有意克制了几分。况且祖父平日里公务繁忙,费力劳心,微明既不能为您分忧,便更不能多番打扰。却不想让祖父误会,实在是……”
“微儿。”太皞帝君打断了微明未尽的话。
“我此番话绝没有指责你的意思……祖父知道自己过去做的不够好…自你生灵,你我祖孙二人,几千年来少有相处时光……”
“年年此夕费吟呻,儿女灯前窃笑频。但无论当初有再多不得已,到底是我,忽视了你的需求,错过了你的成长。”
太皞帝君的眸光中含着几分沉甸甸的惭悔愧意。
“但是微儿,祖父想告诉你,你是玉清境名正言顺、独一无二的少主,你并不只是担着护佑玉清生灵的责任义务,更是切切实实拥有玉清境内的一切权利。”
“你此生并非一人独行,所以若有什么计划事务,你尽可放心大胆的颁下指令。”
微明怔住,她猛地抬头看向太皞帝君,她的祖父此刻面容肃穆,神色庄严,正认认真真地看着她,似乎是想要她彻底记住这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道理。
微明忽然就笑了,这个笑容好似飞越了黄花庭院、青灯夜雨,仿佛经过了三生醉梦、六月凉秋,它恰如青麦过冬时农人期盼已久,终于降落的一扬银砂,飘飘荡荡,洋洋洒洒,在此刻安抚了太皞帝君那颗担忧了太久的心。
“是。祖父之意,孩儿尽皆知晓了。”
“孩儿再不让祖父忧心了。”
微明在桌凳上直身坐好,她将双手交叠,轻轻贴在膝盖上,像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个百年里,许多次祖父同她讲学时那样,诉说出了自己的声音。
“孩儿从前不晓祖父心意,只以为是不喜欢我,所以不敢亲近。”
“当年汗牛先生转告我祖父之语,我便离了玉清境。因着随意行走,孩儿误入了天界内一片偏僻的丛林。迷路之际,遇到了天界的应龙大殿,他名唤润玉……”
“这位殿下虽贵为帝子,却自小孤苦无依,受人鄙夷。孩儿怜他身世,又思及己身,便同他结为了知交好友,这些年来也多与他相亲。”
“后来,孩儿了解到了一些事情,一些涉及了太多不公的事情。”
“圣君明主,朗世乾坤,孩儿昔日在凡尘中有幸见识经历过,而如今的天界帝后,寡恩薄义,凡才浅识,只视天下为小家,镇日争权独治,予取予夺,置仙神百官为虚设,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如今,六界纷争不断,各族暗潮涌动,而当权者便是六界的病根。”
“祖父,孩儿不甘我玉清处境,不甘这六界处境。”
“孩儿,志在医者。”
太皞帝君似乎大惊失色,他厉声道。
“微儿慎言……这条路千难万险,举步维艰,你可当真想好了?你……打算如何去做?”
微明听罢帝君言语,眸内异色连连,她压下心中浮起的浅薄猜测,面上却正色一片。清亮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上医医世,中医医人,下医医病。如今世因人病,医病便是医人,医人才能医世。”
“观天之道,识天之行,天道有常,无往不复。而今…气运未散、偏爱未消,倘若意在颠覆,胜算渺茫。但倘若换成那位应龙大殿……”
太皞帝君沉吟片刻,突然他猛一拍桌,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再开口时面色坚定,语气毅然。
“好!不愧是我们风氏一族的好女郎!微儿既有此等雄心壮志,祖父自当竭力相助。”
“凡尘的王朝到底与天界不同,你便是当初看了学了一些,也终究寥寥,哪里足够。”
“祖父我亦是为帝为君多年,至少治理一境还算个好手。你既有这般抱负,便来做一做祖父的弟子,学一学祖父的本事。”
帝君的语气突然一转,言语间夹杂了几分犹豫和迟疑。
“只不过这学业辛苦,不好分神,如此一来,你同那天界大殿怕是要有许多年不得相见。”
微明莞尔一笑,双眼弯弯。
“祖父不必忧心。孩儿虽出不去,可他却进得来。这大殿在天界本就如同一个可有可无的透明人一般,便是消失个把月都不会有人发现。”
“况且,从龙从龙,龙才是重中之重。左右他在天界也从未得到什么教导,不如祖父挑拣些适宜他学的东西一并教了罢,难不成咱们玉清境还怕多一个弟子吗?”
太皞帝君哼了一声,“你倒是对他掏心掏肺。不过,到底说得在理。那你便传信于他罢,约莫三日之后,你们的第一堂课,就在这玉衡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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