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河里的居民,这几年对这一点体会尤深。首先是第一轮绝望——城河里作为老城区,在城市建设的发展大潮中,不可避免、历史性地陷入了衰败,好像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很多城河里的年轻人,从小就立志要“冲出城河桥,逃离城河里”;然后是第一轮希望——政府忽然某天想起了此地的存在,发现城河里的深厚历史人文才是花多少钱都买不来、请再高明的专家都规划不来的“宝贝”,意欲借助城河里的古老,准备大搞开发、搞大开发,对标南京夫子庙、成都锦里打造历史文化街区,接连谈了一系列的大企业大客商,延请各地名企来此参观考察实地感受,创造出“日游城河里,夜宿凤归巢”的招商盛况,终于在不懈努力下忽悠了一家港资开发商大醉之后在凤归巢里某处温柔乡销金帐中挥毫签约,一夜之间风动全城,多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才把户口迁出城河里的老户又打破头把户口再迁回来,当是时,一批崭新的“拆二代”呼之欲出;然后是第二轮绝望——港资开发商不仅是江湖巨骗,而且还是风月老手,将计就计装醉诈得合同之后就开始空手套白狼四处吸资,把文宁县当做大户人家的千金大小姐,先挑起情欲、再珠胎暗结,最后始乱终弃,一夜之间港商的公司人去楼空,干净得好像就不曾来过一样,拆迁陷入僵局,政府无力接盘,项目即将烂尾;然后是第二轮希望——政府又再接再厉忽悠了新的开发商准备接盘。
最近是第三轮绝望——城河里接连发生恶性案件,已经被公安机关命名为“城河里废墟系列劫案”。起因是启动拆迁后的城河里,路灯断电,一片漆黑,滋生了该系列劫案一个兵不厌诈中尔虞我诈的逻辑:第一案发生后,官方认为,小贼小盗既然在城河里废墟得手一次,引起了警方注意,引发了社会影响,那么保险起见,就不会再做第二次,于是还是不安装路灯;小贼小盗认为,官方肯定会自作聪明地认为我辈宵小之徒,没有学过孙子兵法,没有读过《三十六计》,为了保险起见不会再做第二次,而且反正还是没有路灯,黑灯瞎火好下手,那么我们就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再做第二案。第二案发生后,官方认为既然小贼小盗们连续两次出手,按照再一再二不会再三的定律,必然要转移阵地,于是还是没有安装路灯;小贼小盗们认为,既然连续两次作案都没有事,官方也没有安装路灯,采取措施,那么再一再二不妨再三。于是系列案件就越来越多,逐步形成了系列,而且业务越做越大,从最开始的勒索学生,到后来的调戏妇女,再发展下去保不齐就要准备武装割据了。
绝望到一定程度,转而带来希望:组织一纸调令,把在楚鹿乡旅游事业大拆大建中表现优异、敢于担当的乡长吕德全调到了城关镇。吕德全感恩组织,迅速进入角色,履新时在全镇干部大会上坚决表态“决不把历史的问题再留给历史”,说得即将告别的老镇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会后,吕德全马上投入战斗,带领机关干部、城河里街道干部、新开发商以及若干地痞流氓,集中力量开展拆迁攻坚扫尾。吕德全经过研究,发现突破的关键就是郝家的五层小楼。此楼代表了城河里钉子户的集大成者,具有“拆除一个、带动一批、威慑一群”的重大战略意义。于是,组织力量展开了猛烈的连环攻势。
吕德全以德服人,做事求全,坚持先文后武、恩威并用。先遣街道大妈上门动之以情,郝父坚守“五套回迁房外加50万”的心理底线不为所动;再遣分管副镇长上门晓之以理,郝父不为所动;三遣供销大厦领导上门诱之以利,委婉表示如不按政府说的办,摊位可就保不住了,郝父仍不为所动;四遣国土所、派出所上门明之以法,表明此房占地手续不合法,如不配合将依法强拆,郝父依旧不为所动。郝父听同在拆迁阵线的邻居战友讲,据说前阵子西边山里搞拆迁,有群众拎着汽油桶上房顶以死要挟,效果甚好。
为求利益最大化,郝父如法炮制,登上房顶要挟。但郝父毕竟是钉子户里的新手,计划不密、手段不熟,不是拆迁沙扬名将吕德全的对手,如今郝母已经被镇上新成立的妇女干部“巾帼冲锋队”拿下,房子除了房顶其他区域沦陷失守,左邻右舍出于复杂心理和现实利益组成了强大队伍轮番劝降,郝父孤家寡人,手拎油桶,独立房顶,茫然四顾。
郝白冲到人前,被充分做足功课并且眼尖的镇村干部一把按住,像争得西楚霸王尸体封侯的汉卒,像扑杀高敖曹梦得开国公的魏兵,兴奋地大喊:“这是他儿子,这是他儿子!”
自古以来,儿子就是攻破老子心理防线的制胜法宝。多少这样那样的英雄老子,毁在了这样那样的儿子手里。郝白被押到吕德全面前,吕德全一看,赶紧喝退左右,向历代主公擒住对方大将之后现扬市恩松绑一样,现扬进行思想政治教育,徐徐教导,谆谆告诫,殷殷嘱咐,作为昔日楚鹿乡拆迁大业中的大功臣,切不可变成如今城河里城建伟业的绊脚石,站到党的对立面——吕德全说着指了指他自己,站到人民的对立面——吕德全说着指了指郝白的左邻右舍们。
郝白带着哭腔劝郝父赶紧下来。亲情攻势的同时,主管副镇长敏锐把握机会开展政治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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