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山,逶迤而上。其时世间盛暑,而山中初夏,云行雨施,青山也湿,青衫也湿。近午时分,登到山顶,直接安排到垴头村老支书的农家乐小院吃饭,老支书的二儿子狗娃掌勺,知道是乡教办安排、公家结账,各种山珍野味,此时不上,更待何时!一时间,山猪、山鸡、山菌全部做好上桌,只恨此山不争气,没有山参,不能以一当百。
酒足饭饱,郝白自去和狗娃闲扯淡,聊天气,聊山川,聊熟人——比如三猴儿。二人坐在屋檐下观云赏雨,贾主任和女伴自去翻云覆雨。待人间云散雨收,天上云却越聚越厚、雨却越下越稳。眼看雨势有越来越大的意思,三人赶紧下山,赶到车跟前,只见汽车委顿在地,四个轮子被扎成了马蜂窝,车身上还用油漆写了一行字:有本事,你再溅老子一身水!
贾主任仰天大骂,山民刁蛮,人心不古,我日山底村。立时就有几个山底村的闲汉围拢过来,欲胖揍贾主任,共享其女伴。郝白赶紧劝解,搬出村上老支书的大名才解了围。此时修车无人,联系老唐的摩托车、老秋的公交车均无果,靠着两条腿,难出楚鹿乡,又下着雨,无奈又带着贾主任和女伴二次上山,返回狗娃的小院。
这一番上下折腾,雨打风吹,累得贾主任和女伴只剩喘息,再无淫乐之心。狗娃看着天发愁:“雨再这样下,恐怕要出大事。”
等到下午四点,贾主任身有要事,着急要走,郝白终于联系上老唐,披着雨衣骑着摩托车候在山底村。贾主任撇下女伴,跟着郝白,冒雨下山,老唐载着二人,疾驰而去。刚到乡里,送贾主任上了公交车,老唐有幸和郝白一道送了贾主任这样的大领导,与有荣焉,挥手道别,媚笑未已。忽然一个电话打来,老唐接起来一听,脸色瞬间僵住。
“我的娘啊,我哥出事儿了!”调转车头,直奔垴头。
郝白深知校长,生活作风不硬而身体素质过硬,脑补着校长被对方——也就是女方的老公抓奸在床,或者被本方——也就像校长夫人生擒活捉的画面,得意的一笑,都忽略了爬山造成的腿疼,边笑边回宿舍休息。
正沉沉睡着,被志超电话吵醒:“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咋还睡呢?!”郝白一头雾水,表示茫然无知。
“发洪水啦,全县的公安正在赶往楚鹿乡,我一会儿就到了!”志超一语惊醒郝白。窗外雨声正疾,推门出去,乡政府大院里喝令声、喊叫声、哭闹声响作一团,党政办公室里人影闪动,到处忙乱。
“大水冲下来人啦!”一个人慌慌张张跑进大院报信,武默三带领众人出去,就在乡政府对面的楚鹿大酒店,大酒店跨河道而建,楚河在此形成一个臂弯,折回东下。平时细水长流的楚河,此时洪流如怒,裹挟着猪、牛、羊、鸡、鸭等活物,夹杂着生活垃圾、断木碎石等死物,轰然而下。在臂弯的缓冲之处,一具尸体俯身而卧,不辨面目。
洪流滚滚,谁也不敢下去捞人。不多时,风雨之中驰来一辆摩托车,老唐滚身下车,扑到河边,看着尸体大哭大喊:“哥啊!”
这尸体,竟是刘炳牛。
洪水来时猛,退时快。午后雨住河退,消防队员和警察下河打捞,拖上来,反过身,虽然泡肿,但郝白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是刘炳牛。老唐伏尸恸哭,郝白、志超等人上前劝慰,各怀悲痛。老唐边哭边讲,娓娓道来述出刘校长之死。
原来,大雨竟日,学校后山忽然崩裂垮塌,瞬间湮没厕所、濒于宿舍,学生们惊吓过度。垴头村小学靠一石桥相连,孤悬山外,刘校长担心发生更大危险,当即组织全校师生撤离。各班学生由老师带领,按照从低年级到高年级的顺序,有序离校。
校长独守桥头,岿然不退,当最后一位小学生安全撤离后,校长正要过桥,突然洪水暴涨,瞬间没过桥面,猛地把整座桥身整体端起,校长避之不及,逃之不及,站在桥上随波而去,只一瞬间,桥身没于洪流,校长再不可寻。
后来据代教历史的白静雯回忆,在被卷入洪流的那一刹那,校长回头与在扬师生对视作别,神情之坚毅,气度之慷慨,令人想起中流击水的祖逖、族人殿后慨然赴死的土尔扈特部勇士,方知古之多少英雄,并非虚构,而是真有其人其事。
观者无不悲伤,闻者无不动容。
只听“啪啪”两声耳光,清脆发亮,志超上前扑倒在刘炳牛尸身前,嚎啕大哭。
郝白没想到曾与校长不共戴天的志超,也被校长的英雄事迹感动流泪。
老唐收整了刘炳牛尸身,想借个车拉回垴头村家里料理后事。众人都感动刘英雄之壮举,但都嫌恶刘英雄之秽气,一时无人应声。
郝白心说校长既是老领导,又是教育系统同仁,断不能弃之不顾,惹人心寒,忽然想起去年大阅兵时齐高山淘换回来的破吉普车,还扔在乡政府后院的角落,赶忙跑过去开,没想到风吹日晒时隔一年,竟然十分争气,一下子发动起来,引擎轰鸣,仿佛此车在此等待,正为今日之事,正为送归英雄。
郝白把车开到楚鹿大酒店门口,车身锈绿,斑驳光影,巍然而立,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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