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代是这样,人也是这样。譬如景雨,郝白一直自以为他深处于劳苦大众阶级,当着跑堂的店小二整日价被呼来喝去的艰难生存,自己出于同学之谊、同情之心,理应前来助阵捧扬,以便将来他时来运转、风云际会后当上了酒店头头可以打个折、送个菜——而且目前好像景雨已经有从服务层混迹到管理层的迹象。却不料,眼前活生生地出现了魔化现实主义的大戏。
走近“景府”,郝白感觉自己像是前来地主家报到的长工;走进“景府”,郝白呆如木鸡茫然踟蹰于偌大的中庭——是真不知道该去哪。郝白看见西边一间大屋子人多,就往西边去,进去才知道这是随份子钱记账的账房。一大间华屋美堂,一排人排着队一个个随礼,最里面坐着两个乡贤模样的老头儿,一个眼大的,正奋笔疾书登记,生怕别人看不见自己颜筋柳骨龙飞凤舞;一个嘴大的,正扯着嗓子唱名,生怕别人听不见一个个金主随礼的金额。前来随礼的众人,一听有人唱名报数,生怕随的少了丢人,赶紧自我加压、倍增礼金。待大嘴老头儿唱了名,还要再看大眼老头儿登了记,生怕老头儿耳背眼花,再把名字给写了错,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郝白侧耳一听,前面的随礼队伍里,有“黑镇永生矿业公司宋董事长一万元”,有“北乡村邱书记五千元”,有“县餐饮协会王会长两千元”,自己连同二胖开始准备随五百块,事到临头,忽然感觉拿不出手,于是自作主张,狠了狠心多掏出一千块,一人随了一千的重礼。
大嘴老头儿唱了名,气韵悠长,经久回响。景雨闻声而至,笑问郝白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郝白仔细打量,景雨一身华服,气质全变,相形之下,不得不自惭形秽。郝白从前一直觉得景雨很可怜,现在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怜。
景雨带郝白参观自己的婚房。郝白虽然眼界有限,但也能看出来,景雨的婚房,每一块地板砖都比刘步云强出不少。据景雨说,他老爸是托了在巴黎留学的本家侄子,潜入图书馆偷出了某著名大城堡的图纸来建房子的,客厅仿佛是五星级大酒店的大堂。光影错觉中,郝白感觉景家单是这个客厅,就能一口气吞下他家城河里的房子。
客厅中央的沙发,长了一副中世纪老贵族的样子,据说是从英国某王宫淘换回来的古董,上面坐着三个资本家模样的大胖子,顿时把沙发压得将死的老狗之奄奄一息。左边的大胖子对中间的大胖子说道:“老弟,你现在的小日子,每天都跟泡在蜜罐里一样,过得太滋润了,你看看,胖得都快赶上我了。”中间的大胖子苦笑,回道:“老哥,老弟我那可不是每天泡蜜罐子里,那是每天泡酒坛子里,上边也需要打点,下边也需要疏通,每天都得装孙子,请各路大神小鬼吃饭喝酒,不醉不归!晚上回来,要不是咱家房子大,我都找不着目标。厂子烂摊子事儿太多,说起来都糟心,不提也罢。”右边的大胖子对中间的大胖子笑道:“咱说归说、笑归笑,每天喝大酒可是高风险,老兄得注意养生啊。也好,孩子这一结婚,你就安安生生在家抱孙子吧,毕竟孩子才是未来啊,也省得你每天喝酒应酬了,酒那玩意儿可不是长久的事儿。”中间的大胖子听左右两大胖子关切自己,笑道:“还别说,这两年感觉身体还就是不如以前了。”左边的大胖子闻言,一拍胸脯,道:“别管了!老景,从今年开始,我们银行安排你一年一次的北京体检,改成一年两次,看情况不行了就一季度一次。毕竟,健康才是第一位的嘛。”景父连声称谢。右边的大胖子不甘人后,一拍老景,道:“那这样!老景,既然金行长把你个人的健康包了,那么家里其他人的健康,就交给我们银行!从今年开始,老金他们银行在哪给你体检,我们银行就安排家里其他人在哪体检,有几个人算几个人。毕竟,家人才是第一位的嘛。”
几个大胖子开口闭口谈笑之间,要么是上亿的项目、上亿的资金,要么是昨天和李总打麻将输了几十万,前天和张局长喝了一箱子20万一瓶的茅台。虽然同处于一个金光闪闪的大厅,但郝白深感所处不是一个世界,形单影只,百无聊赖,就去看人家打牌。
富贵人家大办婚庆典礼,正是“盖高楼、起笙歌、宴宾客”的时候。一边是主人乐于搭台,摆上名烟名酒名菜,遍地牌九桌、麻将桌、扑克桌,客人吃的越多、喝的越猛、玩的越嗨,主人越高兴、越兴奋、越排扬,以夸饰我家之豪富、我儿之幸福;一边是客人乐于捧扬,故意在牌九桌、麻将桌、扑克桌上大呼小叫,高声笑闹,深知越投入,主人越高兴。
郝白凑上前去,最热闹的一张桌,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根本就看不到桌。只听里面有人喊道:“开!开!开!哈哈哈,我赢啦,又赢啦!头没白磕、愿不空许!城隍老爷显圣啦!”众人一片懊丧,有人笑骂道:“狗日的秦三儿,赢了多少把了,兄弟们输的裤子都提不起了,赶紧滚,赶紧滚,开你的黑出租去吧!”另有人喊道:“不能放他走!干就干到底!兄弟们,相信我,坚持就是胜利!反败为胜的战役转折点,马上就要到来啦!”
郝白挤进去一看,大杀四方的秦三儿,正是曾两度载他的那个黑车司机。秦
>>>点击查看《县城青年之入世》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