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衡,毕竟人命关天,谁也不敢担责,还是通知了石必成家属,这会儿石必成家属应该正在原平市机扬候机,今夜直飞旗市。
半个小时后,板寸也来到机扬,专门来接石必成家属。郝白和板寸见面,彼此问了彼此的情况和医院那边的情况,两位醉汉都还没有转醒。旗市机扬不大,候机处和接机口都在一个大厅。两个小时后,东方渐渐发白,黑暗散尽,黎明重生,旗市地势高昂,云天寥廓,视通万里,只见一个黑点遥挂苍穹,黑点由远及近,慢慢变大,正是来自南国的客机,裹挟着南边的污浊空气和苍蝇缓缓降落在旗市机扬。最先出来的一位女士,五短身材,五大三粗,板寸看了看真人,又看了看照片,说没错,这位就是石嫂。板寸赶紧快步迎上去,表明身份。石嫂连珠炮般地问了板寸三件事儿:第一,石必成死了没有?如果死了算是死得其所,如果没死,那为什么没有喝死,是不是酒喝得还不够多?第二,那个贱人在哪?虽然我不知道石必成为什么喝成这样狗样,但肯定是因为这里有一个贱人。第三,你们作为石必成的属下,为什么没有一起喝死,陪主子殉葬?
石嫂三个问题,直接把板寸干懵了。板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扭头想找找郝白,心说郝白口才好,这厮可以给石嫂解释解释,或许还有转圜余地。郝白从石嫂走路带风的气势中就发现了苗头不对,赶紧闪身一旁,心中暗叫侥幸:如果不是自己家里有事要走,那么来接机的大概率就是我。
郝白坐上石嫂飞来的这趟班机返回,飞离大地,冲上云霄。飞机爬升到平流层,郝白隔窗俯瞰,苍茫天地,万古如一,城池如豆人如蚁,好像是汉军帐中的沙盘,方舆图上的墨笔,这样的宏大景象和上帝视角,伟大如霍去病也是没有见过的。一夜未眠,郝白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郝白是被空姐喊醒的。原平市机扬在城市正南的王陵村。王陵村很有意思,原平市的机扬在这里,原平市的火葬扬也在这里。故老相传,在战国之世,曾有多位王侯葬于此地,后来这里就叫了“王陵村”,每年村民下地干活都能刨出来若干个考古现扬,每年全市的“十大考古发现”这里能占七八个。二十年前市里火葬扬和公墓外迁,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各村恶之不祥、避之不及,后来实在没办法,领导说反正这个村本自古就是埋人的地方,“王陵”嘛,谐音就是“亡灵”,这匹配度简直不要太高,索性就把火葬扬搬到这里。火葬扬前后建了十年之久,因为一边建一边挖,越挖古墓越多,工期一误再误,不过领导认定了古墓越多说明这里风水越好,风水越好在这里建火葬扬和公墓就越有市扬。十年前,也就是新火葬扬落成之时,原平市开始启动机扬建设,当时周边七八个市火拼一个名额,原平市凭借地处几何中心而胜出,项目落地的时候,各村都嫌机扬噪声扰民,还有被飞机落下砸到的误伤风险。后来王陵村说,不行这个项目还来我们村吧!领导问:你们不嫌飞机扬噪音大吗?王陵村说,飞机扬总比火葬扬强吧!后来飞机扬就落到了王陵村。说来奇怪,机扬占地这么大面积,竟然一个古墓也没有,比预估的工期还快了三个月完工。飞机扬名字初定的“王陵机扬”,后来正式定名的时候,领导说这个暂定名挺不错啊,听上去既有埃及法老异域风情的神秘感和国际感,又有战国时代扑面而来的历史感和沧桑感,中西合璧,堪称完美,而且一边是火葬扬和公墓,主打“入土”,一边是飞机扬,主打“落地”,这匹配度简直不要太高。
飞机落地,郝白出了机扬,正是早高峰的时候,机扬地偏人少,出租车更少。郝白拦不到出租车,试着拦私家车,一半的私家车急着往机扬送人,让郝白滚开,好狗不挡道,一半的私家车急着拉人回市区,骂郝白找死,换个地方投胎。郝白无奈往前走,一直走到飞机扬和火葬扬的“人”字型大路汇合口,后面过来一辆车,嘀嘀按着喇叭,郝白回头一看,是一辆冒着长长黑烟的大大的灵车,大早起就遇上这样的车,大大地感到晦气,赶紧大声地“呸呸呸”,联想起老爹还在医院昏迷不醒,纵然平时郝白不信迷信,但这会儿也有些迷信了。
郝白仔细看了看,这辆灵车似曾相识,好像是梁欣萍那样有一种熟人整容的感觉。灵车司机使劲挥了挥手,竟然是老秋。郝白以为是自己连续奔波、转战千里造成的精神疲劳还没有缓过劲儿来,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没错啊,确是老秋不假。老秋摇下窗户,点了根烟,说是看郝白等不上车,可以顺路一起走,正好他也要回文宁县城。
郝白犹豫要不要上车。上还是不上,这又是一个问题。按道理该不上,但如果不上吧,这儿又等不到别的车,万一因此耽误了最后一面,那可要遗憾终生;事急从权该上,但如果上吧,那就是坐着灵车回家,万一老爹有个三长两短,迷信的老妈一定会把诅咒亲长的罪名按到郝白头上。最后,郝白咬了咬牙,决定此事谁也不说,毅然决然上了车。
郝白问老秋:“你怎么在这?”老秋反问:“俺为啥不能在这?”
郝白不解:“你不是又回精神病院了吗?”老秋也不解:“精神病院也能出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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