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居士,这是朕第一次与你相见吧?”
“陛下贵人忘事,武定元年,在徐州,臣妾曾与陛下有过一面之缘。”
“武定元年,徐州·····”
淡黄色的鲸油灯照亮了慈宁宫寝宫,武定皇帝的太妃太后们,齐齐坐在龙床上,等待太上皇临幸。
太上皇今晚特地破例,提前放下了堆积成山的奏章,匆匆洗漱完毕,换了身便服,唤来柳如是,和这位命运多舛的奇女子秉烛长谈,以备深入交流。
三年前,背负国仇家恨的柳如是心灰意冷,在姑苏城外寒山寺出家为尼,从此青灯黄卷,常伴我佛。
三个月前,陈新遣人秘密寻访寒山寺,重金贿赂主持衍射大师。
衍射主持以柳如是“年少轻佻,修炼不诚”为由,令其立即还俗。
柳居士被人带上一条画舫,到了武昌镇,再从驿道北上,一直出关,最后来到沈阳,作为陈新进献太上皇的礼物,被连夜送进慈宁宫。
离子时还有半个多时辰,太上皇令琥珀端来杨梅干和清酒,让众人煮酒暖身。
“柳居士,朕听闻你虽一介女流,却博览群书,见识不在须眉之下,观当今天下,谁可称为英雄?”
刘招孙夹起一颗青梅,递到居士碗中,柳如是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陕西张自成,江南朱常灜,倭国德川氏·····”
柳如是打断话头,“陛下英明神武,大齐蒸蒸日上,陛下便是英雄,小女在江南听人谈起过陛下功绩,今虽初见,却像是在哪里见过陛下似得。”
刘招孙尴尬一笑。
“英明神武?目下大齐南北多警,百姓民不聊生,战兵,商户,流民,皆有反心,你是如何看出英明神武,蒸蒸日上的。”
“臣妾南人也,不知北地形势,不过在杭州时,听说说书人讲过《宣武将军大战后金巴牙剌》。可知陛下非常人也。”
刘招孙与金虞姬相视一笑。
回忆起很久远的事情,细细端详柳如是,想起当年自己和张嫣初见时的情形。
那个国色天香的女人,撩人时也是这般的熟练。
柳如是之美艳,与张皇后不相上下,她才女光环加持,又有出家人的不慕荣利恬淡自然,别有一番风味。
“大齐危矣,朕的忠臣良将,都想拯救这艘大船。他们分成了两派,一派要改革,一派不要;两边互不相让,相互攻讦,朕甚是忧虑,所以才问你,你觉得大齐覆灭后,何人可替代朕?”
一串灵魂发问,所有人都是一愣,柳如是从容道:
“无人可以替代。壁立万仞,无欲则刚。陛下若能看破生死枯荣,又何惧身后事;若不能看破,便继续执念,又何必问他人。”
刘招孙一时无语,柳如是目光洞若烛火。
眼前浮现起刘堪死去的母亲,张嫣临死的惨状至今历历在目。
“坐视他们争斗,杀得血流成河,袖手旁观吗?”
想到即将到来的内斗,太上皇心有余悸。
刚刚升起的一丝欲念,忽然烟消云散。
“臣妾是局外人,一切执念,还须陛下自己破除。”
刘招孙对参禅讲道没有兴趣,离开开原后,穿越者一路加官进爵,从宣武将军升到总兵,从总兵升到护国公,最后升无可升,只好僭越称帝。
这些年,他已很少与和尚道士来往了。
“朕是个武夫,只会打仗,这些年来,搅动天下,把苍生从一个火坑带到另一个火坑,朕心中惭愧,眼见大祸将至,却手足无措。”
柳如是直视穿越者,双眼澄澈如水,摄人魂魄。
“陛下体魄雄壮,天神下凡,以一敌百,今手握天下精兵,却如初生婴儿,孱弱无力,不啻咄咄怪事?实有恻隐之心,不忍加诛,不忍生灵涂炭。人称无毒不丈夫,臣妾看来,陛下是真英雄,大丈夫。”
所以,英雄就要去死吗?
金虞姬杨青儿在旁边默默不语,望着这个突然闯入的女人,看到太上皇情绪波动,大家都对柳如是充满恨意。
陈圆圆看柳如是的眼神,充满杀气,恨不能将对方杀死。
这时,外面传来急促敲门声,太上皇使了个眼色,正在给众嫔妃煮酒分杨梅的东方祝,立即放下手中活计,朝殿外去了。
刘招孙攥紧拳头:“来了。又要血流成河了。”
众人纷纷朝门口望去,太上皇道:“请柳居士坐下说话。”
巨大的龙床空出一块地方,柳如是在两位太后身边坐下,不卑不亢道。
“陛下不必苛责,遍读史书,历朝历代,每隔十年,便有“人相食”“饥荒”记载,前明朝廷更是宛若地狱,陛下统治的大齐,已经十多年没饿死人。”
刘招孙苦笑一声,对古代皇帝来说,不饿死百姓,已经是很高的要求。
“陈新带你来沈阳,献与朕,所为何事?是让他在朝堂上可以口无遮拦,还是让朕,饶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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