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德二年三月,太仓州城如一锅沸水,翻滚煎熬。
大齐与前明,中央与地方,北人与南人····各种矛盾在这座东南大都市交织混杂,纠缠不清。
三月中旬,随着张允修强力推进清丈亩新政,太仓豪族大户核心利益受到严重威胁,局势越发动荡不安,明里暗里各种对新法、针对督查的打击报复行动,层出不绝。
大齐极圈主义与前明奴隶制之间的根本性矛盾,在广德二年的春天,在江南腹地,终于被彻底点燃。
自二月十一日清丈田亩开始,截止三月二十日,张允修领导的太仓清丈亩,取得了初步胜利。
这群不要命的大齐官吏,奋战四十余天,在太仓(及周边府县)清退田亩一千四百余顷(1顷120亩),追缴田税、商税、钞关税折算白银六十三万五千两,惩处隐匿田产、偷税漏税者共计三百零二户,抄家所得布匹丝绸粮食无数。
从清退田亩和追缴欠税所得上看,逮住的只是小鱼小虾。
真正的大鱼还没捞到。
比如太仓王家,三大家族,还有织造局、钞关的老爷们·····
如果将这些硕鼠全部清理干净,所得田亩税银,将是上面的十倍不止。
仅仅是对付这些小虾米,张允修便付出惨重代价。
一百二十名督查中,被人害死的,有十六个。
其中:
五人被刺客当街刺杀,凶手非疯即癫,或在被捕前便已自杀。
三人失踪,多年后,在太仓州学后院,一群整修花园的工匠,挖出了三人尸骸。
四人赶赴吴县办案,晚上在会馆下榻,竟然被火烧死,吴县给张经略的说法是:当晚“鲸油泄露,大火蔓延,施救不及。”
还有四名督查,被水淹死。
四人在从嘉定县返回太仓途中,乘坐乌篷船,行至娄江江心,舱底突然漏水,片刻之间,一船人连同船工,以及刚刚清丈完毕的嘉定田亩图册,全部葬身鱼腹····
至于在清丈亩途中被打行蝲唬殴打致伤的督查,更是不计其数。
此外,弹劾张允修的奏章,以平均每天125.5份的速度,密集发往南京紫禁城,好像江南的宣纸很便宜似的。
奏章的内容,千篇一律,无一不是在向小皇帝威胁施压:
若放任奸佞张允修等人继续为害太仓。太仓,就会变成下一个苏州。
持续数日的苏州暴乱,造成的损失,超过百万两,大批织机被焚毁,大片茶园被毁掉。
至于暴民抢掠烧杀造成的损失,更是天文数字······
套用《七人墓碑记》义士颜韦佩的话说,“茶叶珍宝丝绸,宁愿毁掉,也不可交给奸佞,不可让北人以为我江南无人!”
太仓的地头蛇们,笃定齐国小皇帝承受不了苏州那样的巨额损失,以此威胁,想以此拿捏住朝廷。
之所以如此丧心病狂,原因一点也不复杂。
张允修主持的清丈亩行动,虽没有《齐朝田亩制度》那样彻底,但也准确打击到了土豪劣绅的七寸,断了这些硕鼠的命根。
太仓四大家族连同织造局钞关的老爷们,表面上客客气气,背地里恨不能将张允修食肉寝皮,据说王衡开了五千两的赏银,向打行蝲唬悬赏张允修的人头。
张居正的小儿子很清楚,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每天至少有一百万种死法在等着自己。
奈何,他和他父亲张居正都是一个脾气,只要认准脚下路,只会一条道走到黑。
当年张居正夺情,翰林院掌院学士王锡爵,带着翰林、宗伯以下数十人,闯入张府求见。
张居正披麻戴孝,拒不见客。
王锡爵闯入张府丧次,当面恳求放过应言获罪的御史。
张居正说:“是皇帝发怒,要廷仗他们,我无能无力。”
王锡爵说:“即便是圣上发怒,也是皇帝为你而发怒啊。”
已经位极人臣的张居正,忽然跪下,解下佩刀,递给王锡爵,大声叫道:
“皇帝要留我,你们要赶我,新政需要我,朝臣不容我,我该何去何从,来!来!来!给你刀子,你把我砍了!便一了百了了!”
王锡爵哪见过这阵势,吓得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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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初年,家父为推行新法,与王荆石(王锡爵)斗法,如今,老夫为推行新政,又和王荆石儿子斗,造化弄人!无过于此!只是家父与王锡爵,只是是非之争,无伤大雅,今日我和王衡,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哎····”
“张经略,当年张首辅厉行新法,才有万历中兴,经略必和令尊一样,为我大齐开万世太平!”
三月十六日,太仓州经略衙门。
“谢你吉言。”
苏杭经略张允修与大学堂讲师戴笠,一起走向衙门门口。
李自成率卫兵警惕注视四周,提防随时可能发生的刺杀行动,众人身后的经略府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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