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冒圣“外调”梦独结束后离开吕蒙县的那天早晨,避在车站厕所外墙旮旯、闻着屎臭尿臭屁臭的苟怀蕉和苟怀砣二人亲眼看见瞿冒圣和靳干事走上了开往涂州市的长途客运班车。
瞿冒圣走了,却好像连带着带走了苟怀蕉的魂魄。
正值中年的瞿冒圣,办事还是稳妥而老辣的,虽然他跟苟怀蕉的努力方向基本一致,但他还是没有对苟怀蕉作出“踩扁梦独”的承诺,毕竟,万一苟怀蕉的嘴巴一时漏风,对他的乌纱帽形成不利影响就难办了,他在任何情况下首先需要做好的是明哲保身。
苟怀蕉掀起的轩然大波将军校里的许多人卷了进去,特别是她的栽赃梦独对她进行殴打,更特别的是她的跳楼秀,不仅将梦独的面子、虚荣、前途全部毁掉,还令梦独的上司们惊心动魄心有余悸,她早看出来了,如果她真的死在军校里,一大串人的帽子会因她而掉落。
为此,她心里无数次地窃笑起来,同时忍不住为自己的无敌能耐而自得其乐。
笑着笑着,她的笑容消失了,神情凝固成了几把尖刀。
是啊,梦独还在军校里呢,瞿冒圣并未对她作出彻底整垮梦独的承诺呢。
苟怀蕉开始盘算起下一步的行动方案,与她一起盘算的还有她的二哥及姐姐们,当然,还有她的瞎眼老母手拿卦签占卜着每一步的凶吉。一家人群策群力,何况,还有媒婆媒汉的倾力相助。
苟怀蕉一家人,还有媒婆梦胡香媒汉苟得古,甚至包括梦胡香的哥哥梦胡瓜,他们在梦家湾,在苟家宅子,在围绕着梦家湾的十里八乡,散布着关于梦独的真真假假的谣言。他们说,梦独在军校里被关进黑屋子里,被关了三天三夜,后来放出来,却被戴上高帽子,在一整个学院里游街示众;他们还说,用不了多少时日,梦独就会被送到监狱里劳动改造;他们还说,遭受批斗的梦独死过去三回……
谣言越传越盛,也越传越走形,又经过许多人的加工,添枝加叶,最后还是曲曲拐拐传进了梦守仁和他的老伴的耳中。
几个月来,梦守仁嫌梦独丢了他的人,几乎足不出户,哪怕是干农活,他也是夜里偷偷跑到庄稼地里像是做贼。白天呢,他坐在屋子里,一迭声地叹气,重复着几句话:“丢人哟,丢人哟,俺叫梦毒给丢死了,这个毒哟,真是满身的毒哪……”他早经将梦独送给他的旧军服绑成一个个包裹,放在床底下,生怕别人看到,梦独曾经的光荣在他的眼里已经变成了奇耻大辱。
老伴儿同样为梦独而感到羞耻,当她在村上无意中走到人前时,会觉得抬不起头来。但与梦守仁不同的一点时,到了此时,她有了一点点觉醒。虽然她曾对梦独有着深深的嫌恶,虽然她对梦独不及对其他子女的关爱,虽然她出于自私的目的极力促成梦独与苟怀蕉的婚约甚至巴不得他们立即成婚,但也许是来自于母亲的天性——何况她一直固执地认为小儿子在她的身体里足足等了十五个月呢——她还是希望梦独能够幸福的,只是最好不要比梦向权等人幸福就成了——当她发现梦独的前途可能将要毁于一旦并且是毁在苟怀蕉的手上时,她心里还是后悔的,可是她却不能说出这后悔,尤其不能对梦独说出来,以免落得他的埋怨和恨。
两位老人将院门关得紧紧的,生怕外面的风吹进来,更生怕从院门口经过的村人的眼光瞄进来。
偶尔的,老两口也会交谈几句。
梦守仁说:“苟宅子村的那个闺女苟怀蕉,有点个脾气啊?”
老伴儿说:“什么有一点个脾气哟,脾气真是大得不得了哟。唉,都怪俺当初瞎了眼哟,就看她身高马大能干活,还听说她跟咱家的毒儿八字相合,就要叫他们订婚。哪成想?唉,这可能是毒的命吧。”
“也是毒瞎作!”梦守仁说。
“他们哪怕是真的结婚成家,以后保不住会拌嘴闹架,就这个闺女的脾气,还不得把毒儿给杀了。”
至于梦独的哥哥们姐姐们,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所受的环境的熏染令得他们永远自以为是,在对待梦独的所言所行上永远不会犯错。他们得知梦独要“完”了,不仅不会反思他们在梦独与苟怀蕉的婚约上所犯下的过错,有人甚至幸灾乐祸,嘴里一遍遍地念叨着“活该,活该”。他们与一般人庸俗的看法很一致,认为梦独正在走向“深渊”,所以避之唯恐不及,当然了,梦独不在家,他们便更远地避开了那个家,那个父亲母亲的栖身之地。
不过,偶尔的,他们中的个别人还是会来到父亲母亲的住处。
在人口众多的大家庭里,兄弟姐妹之间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划分等次的标准是各家的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说白了,就是看谁家有钱,谁家有权。等次较高的人家,互相间走动频繁一些,来往也更密切一些,等次较低的人家也会去上门巴结,家里便显得车水马龙;而等次较低的人家,门前冷落,互相间也难得走动,并且彼此看不起。
梦独的二姐梦向米去看大姐梦向花,梦向花提议去梦家湾老父老母处看看,两人便骑车到了她们曾经出生长大而后十分嫌恶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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