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日,傍晚。
当血色的天空终于被夜色笼罩,外出觅食的鸡群躲进了狭窄的笼子,酒馆门前昏黄的油灯开始摇曳,陈莫也开始苏醒了。
陈莫开始磨他的那把短刀,“嚯嚯嚯嚯”的声音高低起伏,在寂静的房间里尤其响亮,惨白的刀面在油灯下泛着清冷的寒光,来来回回,每一下都似乎在我心尖上舞蹈。我心里七上八下,对于杉树坡之行,似乎有些犹豫起来。
可是陈莫没有再劝阻我,我也就不再提起。在陈莫面前说过的话,我不想收回,以免让他觉得我反反复复阴晴不定。我见过陈莫那把短刀,刀鞘是老牛皮做的,一直插在他的靴子里面,有时候他会拿来切他的烤鸡。
陈莫一声不吭,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似磨刀只是为了磨刀,而不是为了杀起人来更锋利更迅速。当然,陈莫说他没有杀过人,他是神族,对于人族应尽一份保护的责任。
“陈莫,我们不要暴露,会死的。”
“我知道,我会保护你的。”
陈莫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我忐忑的心渐渐平复。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悄悄地离开了来福酒馆,向着杉树坡的方向行进。酒馆内年轻力壮的客人已走得七七八八,大概早已出发去了杉树坡看热闹。亥时时分,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们终于抵达杉树坡。
听说杉树坡历来是个行刑的地方,属秦岭余脉,山势陡峭,西面是悬崖绝壁,有三条小径可以通往山顶,杉树坡在半山腰,平时并不对外开放,这次例外是因为有村民集体上书,表示要一睹为快,以泄心头之恨,因此负责此次屠鼠大会的观察使大人请了特旨,邀请村民们前来见证这个史无前例的盛举。
远远地看见半坡上燃起了一堆篝火,人声鼎沸。黑压压的人群不断地向着篝火燃烧的地方奔涌过去,顾不得脚底下的坑坑洼洼荆棘丛生,踉踉跄跄骂骂咧咧地上了山,唯恐自己落了下风。陈莫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害怕我走丢了似的。
自从格木死后,陈莫一直把我当个小孩子在照看着。有时候我会很享受这种照顾,有时候我会很抗拒,陈莫也已慢慢习惯我的阴晴不定。有时候他会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不知道是宠溺还是无奈。
半坡上有一处空旷的草坪,可以容纳上千人看热闹。篝火的旁边是一个高高的木桩,木桩顶端的十字架上绑着的是那日囚车里的姑娘。此刻她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收拾得十分齐整,火光映衬下,还能看出脸上施了薄薄的胭脂,唇红齿白,完全看不出之前受过任何虐待。周遭的差哥有二十来个,腰间系着长刀,围成两个圈,一个朝里,一个朝外,严阵以待。
严牧歌毕恭毕敬地站在那个最高的看台上,纹丝不动,背靠着石头山,旁边杉树林立,夜风吹来,杉树轻轻摇晃,有“呜呜”的声音吹过头顶,不知是风声还是鸟类的哀啼。坐在案前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生得膀大腰圆,身着官服,不怒自威。看来今晚上十字架上那个姑娘的生死就掌握在他的手里了。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艰难地扒开了拥挤的人群,“扑通”一声跪倒在案前。
两个差哥握紧了手中的长刀,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只听到那老妇嗫嚅着说道:“大人明察,这是我养了十八年的女儿,小嫱啊,她根本就不是妖,您可以问问十里八乡的乡亲们——”
“观察使大人在此,休得胡言,拖下去!”严牧歌怒喝一声,两个差哥迅速地架起那位老妇,往山的那一边去了。
没有谁在意这位老妇的话语,也没有谁在意山那边发生了什么。村民们似乎只关心十字架上的那个姑娘。人头落地,这一趟就算没有白来。
子时已到,说好的审判还没有开始,案前的观察史并未有任何说法。村民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人群里出现了短暂的骚乱,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事竟然惊动了观察吏,看来非同小可。”
“这有什么,听说是圣上亲自过问的。”
“看着不像鼠妖,说是作恶多端,可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能祸害谁呀。”
“这你就不懂了,妖一旦没有妖法,就与普通人无异,甚至更弱。你看看她头顶上的那道符,明显是施了法,被镇住了。”
“哪有符,什么符,看着像是发带啊,有点远,看不太真切。”
“不用着急,听说会验明正身的,打回原形,那鼠妖她会发光,那是红色的火焰一样的光芒,能照亮整个夜空,星星的光芒都能被掩盖,我就是来看看这个异象的,除非亲眼所见,根本不敢相信呐,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异兽。”
“杀死鼠妖!”
人群里响起一阵清脆的声音,然后许多人跟着起哄,喊打喊杀之声不绝于耳。
严牧歌站到了十字架前,向着沸腾的人群挥了挥手,那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终于,半坡上只剩下大火燃烧的“嗞嗞”声。有人不断地往里面添加柴火,空气中有了松节油的香味。
大伙屏息凝神,等待着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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