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是酉时末了,城门处早已收到那封交接执报,陆守淮却被发现死在了去淮口驿站的路上,离上京只有十里远。
运回西郊的尸体口鼻里充斥着泥沙,面容肿胀,双手里紧抓着一些草叶和石块。
谢兰亭只看一眼就明白:“被人按着头溺毙在河里的。”
张知序以袖掩着口鼻,有些震惊又有些不解:“谁会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谢兰亭的目光转向他,欲言又止。
张知序反应了过来。
如今张程两家的矛盾虽然面上不显,但程槐立和他心里都是巴不得对方死的,陆守淮作为程槐立最信任的左膀右臂,突遭这样的祸事,最大的嫌疑人当然是他。
但他一直在谢兰亭的眼皮子底下,有充分的不在扬证明。
谢兰亭问小吏:“交接执报是什么时辰送出,什么时辰到城门口的?”
小吏答:“申时末由驿站策马送出,半个时辰后送抵城门。”
他调转马头,一声不吭地就往城里跑。
张知序不是大理寺的人,自然只能一起离开,但马车在后头跟着跟着的,他突然觉得不对劲。
谢兰亭居然径直跑到了陈宝香的院子门口。
“你家主人在吗?”他下马问门房。
门房揉了揉眼睛,打着呵欠道:“在的,一直也没出门。”
谢兰亭撩袍往里,越过回廊穿行到后头的主屋,果然远远地就看见陈宝香还在煎茶。
“谢大人?”她不解地抬头,“大半夜的这是怎么了?”
快步走到她跟前,谢兰亭扫视了一圈桌上的东西。
他们走时陈宝香桌上有十个茶饼,按半个时辰用一个来算,应该只剩两三个了。
但现在,桌上还剩足足六个茶饼。
“你去了哪里?”他盯着茶台后面的人,冷声问。
陈宝香一脸懵:“我哪里也没去啊,怎么了?”
“有谁能替你作证?”
“含笑,家里的奴仆,他们都见过我。”陈宝香不悦地皱眉,“谢大人这是在审我?”
张知序从后头跟上来,一把将谢兰亭扯开,皱眉看着他。
谢兰亭踉跄两步,勉强笑道:“我是急了些,但你若一直在此处煎茶,茶饼怎么会还剩这么多?”
“你说这个?”陈宝香举起一个茶饼,无奈地道,“这东西可贵了,一百文就这么一小团,我不得省着点用么。”
张知序闻言气得回头看她:“我同你说了要一整团来煎,你又掰一半?”
“多点少点都一样么,再说了,要是一整个一整个地用,我每日的花销可太大了。”陈宝香哀嚎,“什么样的家底才练得起这茶艺啊。”
谢兰亭怔愣,想起这人抠门的作风,倒也缓和了神色:“你家里这些奴仆一直陪着你么?”
“没有,都在附近守着。”陈宝香道,“含笑每半个时辰来给我添一次水,我去了两次茅房,每次途中都遇见了家奴。”
驿站送了交接回执,也就意味着陆守淮是先被押到了淮口驿站,再被凶手劫持拖回来淹死在了河里。
从这里出西城门需要半个时辰,策马去淮口驿站也需要半个多时辰,算上来回,陈宝香若要作案,得有两个时辰以上的时间才行。
松下戒备,谢兰亭扶额:“也就是说,你不可能去过西郊的河边。”
“什么河边?”陈宝香不解地看向大仙。
后者给她说了说西郊之事。
“陆守淮死了?”她哇了一声,“这不是好事么?”
张知序一把就捂住她的嘴,朝谢兰亭应付地笑笑:“她年纪小不懂事,瞎说的。”
谢兰亭撇嘴:“我办案一向严谨,岂会因为这几句话而多疑。先前对她有所怀疑,也不过是因为今日恰好在此处说过陆守淮的出城时间。”
陈宝香拉下张知序的手:“我专心煎着茶呢,哪能注意到你们说了什么。”
是的,她也没有什么非杀陆守淮不可的理由,先前与程槐立那点小仇怨,完全不值得她冒这么大的险。
比起陈宝香,那些被陆守淮害得家破人亡的农户嫌疑还更大些。
谢兰亭焦头烂额地走了,继续去查其余有嫌疑的人。
陈宝香撑着下巴看着他的背影道:“谢大人有时候还怪吓人的。”
“吓着你了?”张知序抿唇,“他那人打小就那样,别的同窗在一起都是玩斗鸡或者扮大王,他非拉着我们升堂。”
“尹逢时和徐不然迫于他的淫威,被他从小当犯人审到大,就连我也被他安排了个师爷的位置,每天都在写口供。”
陈宝香转头看着他,目光有些呆滞。
张知序摸了摸鼻尖:“不好笑么,我就说我幼时无趣得很。”
“没……”她歪了歪脑袋,想说什么又停住了,转开话头道,“大仙,当录事可太无聊了,一直遇不着什么大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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