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十五伯在棺木尸槽两头的位置,各量出一个中点,两个中点之间,挂上一根长长的纱线,纱线上,一口一寸二分的缝衣针,针尖指向我大奶奶的鼻尖。
凡是有松动的地方,都得拿一些旧衣服,扎紧。
我大奶奶的右手里,被塞进一根芒种杆。芒种杆,其实是一小节芦苇杆。没有这节芦苇杆,当作打狗棒,我大奶奶在过奈何桥时,可能被阴间的恶狗子,拖下桥去。
我大奶奶的左手里,被塞进一小团冷饭。据说,冷饭是丢给阴间的恶狗吃的,好让我大奶奶,顺顺利利,过了奈何桥。
我大奶奶的胸前,还挂着一个软布工具袋。工具袋里,装着是我大奶奶的“起身盘缠”,大半袋纸灰。
四个排栅口处,先垫上一沓冥钱,再盖上盖子。负责刷油漆的廖师傅说:“今晚上,必须将棺木的外边,刮平腻子粉,明天才能上漆。”
再说我大姑爷常山,一大早走到壶天麻纱塘,对空青说:“我岳母娘死了,我岳父老子,要你去双江口的乌云山,叫那个假茅根雪见,把决明寻回来。”
空青说:“天有这么大,地有那么宽,突然之间,叫那个雪见,从哪个鬼地方,去把决明寻回来?”
常山说:“凡事都有个定数的!亲人与亲人之间,血脉与血脉之通,冥冥之中,是相通的。我估计我们的那个小舅子,决明,到了半路上呢。”
空青爬到乌云山上,雪见不在,只有一动难安的黄连,挺着大肚子,说:“二姐夫,我给你烧茶水。”
“做好事咯,你蹲都蹲不下去,还能烧茶水?要烧,我自己来烧。”
“二姐夫,你今天上乌云山,是不是添章屋场,出了什么事?”
“添章屋场出了什么事!添章屋场能出什么事?黄连,你莫乱猜想!”空青估计这个黄连,最多两个月,要生孩子了。
一会儿,雪见回来,问:“二姐夫,你怎么舍得耽误一天的功夫,爬到乌云山上来呢?”
“常山过来,叫你去把决明寻回来。”
“决明和无患两兄弟,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他们出去做叫化子,我估计,走的是湘安古道。因为,无患去过安化芙蓉山的蚂蟥岭。”
雪见沿着湘安古道,一直向西南方向寻过去。寻了二三十里路,讨米的人多是多,唯独不见无患和决明的影子。
没办法,雪见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前面寻找。
雪见翻过一座低矮的山峰,只见前面两百米的地方,有一座纸片一样山峰,一条盘山而上的小道,和那山峰,消失在云涛之中。
云涛中,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音。
雪见扯着嗓子喊道:“喂!喂!喂!山顶上的人,是不是无患和决明?”
山顶上的人说:“你在哪个?”
听声音,说话的人,应该是无患。
雪见喊道:“你们两只六耳猕猴!当真是野了!太野了!不晓得回花果山水帘洞了!快点下山来,雪见哥哥我,在山脚下等你们!”
眼看只有两百多米远,无患和决明,走到山脚下,却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两个小家伙一走近,雪见说:“你们两个人,身上挑着的东西,黑咕隆咚,是什么?”
无患说:“雪见哥哥,你不晓得,这里野猪肉呢?”
“野猪肉?你们不会是偷的吧?如果是偷的,赶紧给人家还回去!不然,我打断你的狗腿。”
“我们两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怎么可能可偷人家的东西?雪见哥哥,是我们抓到的野猪,还未把野猪身上的黑毛,清理干净,就匆匆忙忙下山了。”
雪见将我爷老子身上的担子接过去,问:“决明,我好像记得,你还有爷娘吧?”
“是啊,我有四个爷娘呢。”我爷老子说:“雪见哥哥,你明明知道,我不仅有亲爹亲娘,还有寄父寄母。你为什么这样问?”
“你擅自外出做叫花子,做的就是没屁眼的事!”雪见骂道:“你把你的四个爷娘,是不是全拴在裤头上?你出去这么久,有没有想过你的爷娘?”
“我想过。我经常梦到他们。”
“你最近,梦见过谁?”
“我亲娘。”
“梦见你亲娘?她怎么啦?”
“我梦见她,一根棕绳子,吊死自己家门口的桃子树上。”
“唉!唉!”雪见重重地叹息一声,再不言语。
三个人默默无言,走了三里多路。
我爷老子突然说:“雪见哥哥,你讲的话,好奇怪呢,讲半句,留半句,实在叫我琢磨不透。你干脆告诉我,我亲娘,她老人家,怎么啦?”
雪见说:她呀,和你梦见的情况,一模一样。”
“她死了?”
“她死了!”
我爷老子停下脚步,愣了三分钟,突然,发疯似地叫一声:“我不孝!”又补充一句:“我是一个不孝子!我若是在我娘的身边,她绝不会寻死的!”
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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