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着衣带,篝火尚未熄灭,燃烧的枯枝不时发出短促的“啪啪”声,摇曳的火光弄得人脸阴晴不定,一种荒谬的感觉涌上众人心头,以至于让他们一时间忘了发声叱责。
“你莫非在戏弄我不成?”曹操扯着缰绳调转过马头,微微俯身,居高临下地盯着那胆大包天的货郎,眸子里跃动的神采,与其说是恼怒,不如说是好奇。
野店黑铺,用高价强行向过路人售卖些破烂物什、酒水吃食,以此牟利的勾当,不是没,多是本地的泼皮赖汉所为,欺负些眼生,没根基的外乡客,但……曹操环顾了下自己的亲随家将。
除了患上失心疯的蠢货,谁敢将这招用到一队全副武装的彪悍军士身上,不怕惹来杀身之祸么?
若不是被痰迷了心窍的睁眼瞎,那便是别有所图。
“此乃藜蒿,长于河畔水沼,天生天养,吸取水气之精,日月之华,虽是不起眼的野菜,却鲜嫩多汁,入口清香,”李臣抓着把藜蒿叶子,声音平稳地说,“比起菜圃里的瓜果时蔬,别有番风味。”
“喔,确是味鲜爽口。”似乎明白了他想说什么,曹操顺着话回答,“但毕竟是乡野杂食,偶尔吃吃便可。”
“顺四时种百谷,逢饥馑挖野蕨,君腹中不觉饥渴难耐么?”“谷粟麦黍,人身之需,养气血活肌肤,才是正道,”曹黑子大笑,“昔日神农氏尝百草,命名归类,几次差点毒发身亡,才分出良善贵贱,我不敢效法先贤。去吃那无名之物。”
几句云里雾里的话绕过来绕过去,旁人大约也听明白了。
这是有“野贤”正在游说贵人,想成功名利禄。
一个说咱虽低贱,却胸怀良策,当得一用,难道你不求贤若渴吗;一个言你藏头露尾。鬼鬼祟祟,非君子风度,倒像小人行径,我哪敢收?
当初周文王遇姜太公。那姜子牙只是个野叟渔翁。汉高祖逢韩信。淮阴侯也是个钻过人裤裆。瞧起来懦弱无能地小吏。所以瞅着这人一副货郎打扮。曹操也没因此小看。能转弯抹角来推荐自己。和他对答如流地人。至少有点学识。但若仅限于此。也只是个小有才干地浮躁之徒。不值得再关注。
“我姓李名臣。字佐之。乃幽州人士。”这时候连刘大哥地名声都不显。李臣倒不怕他地往事被人发觉。所以直言不讳。“曾游历数州。虽不敢说有多大才能。但一则精通筹算。二则善相人。”
说完。仿佛要表现自己似地。背着手。“阁下面骨精奇。隐隐有紫气缭绕。乃世家出身。少不得位处高官。”话出口。曹操眸子里地光就淡了下来。嗤笑道。“观人相命者。上知天文。下晓地理。通人情明世理。你只不过看我衣饰华贵。随从精悍。高官厚禄之言。便是些骗人钱财地神汉神婆都讲得出来。”
似乎说到了点子上。那货郎一脸尴尬。急急走了两圈。嘴里念念有词。仿佛要给在场所有人算上一算。扭转局势似地。
他望向曹洪说。“此乃福将。”
又看着陈宫叹道。“谋略过人。慷慨君子。我不如也。”
他装成副没多少才学,一心想求官的模样,就是不想让旁人太重视,日后好脱身,魏武将是大哥地宿敌,李臣就算再想做官,也绝不能投到他的帐中。
不然和兄长们在战场上相逢,互为敌人时,他如何自处?
无论如何,他个土麻雀,都不会栖到曹家这棵佳木上。
最后,李臣指着某个人直赞,“容貌粗犷,看眉间有煞气,嗯,腿微外阔,有些罗圈,一看就是弓马娴熟的猛将,所乘之马雄壮高大,乃胡种良驹,衣衫腰侧系着铜铃,头发曾结辫,如今却散开,不似汉家风俗,看来阁下似乎在边境待过很长时间,那里胡汉混居,习俗互通。”
这句话才是李臣真正要对曹黑子说的,也就是这些陈宫的随从,让他真正起了警觉。
此时若提起骑兵,唯有西凉并州等边境之地的诸侯才有大量好马,练得精骑,万马奔腾起来野战无敌,所以当年西凉兵骇得关东诸侯心惊胆战,非得结盟不可,公孙瓒将寡势微,也能和袁绍斗上好几年。
昔日兄长队伍中就有公孙蓟侯所赠地百余名胡人骑兵,被刘备视为珍宝,爱惜得不行,所以李臣格外熟悉,但就是他们,精气神都不如眼前的这些汉子。
在另个时空,他对汉末的历史没多少认识,能成为兄长臂力,都是靠着那点勤劳苦学,但陈宫弃曹操,成为吕布军师的事,还是清楚的。
李臣现在无权无势,又带着雉娘,一双卖货的小夫妻模样,万一真是卷入了阴谋,被人顺手一刀剁了灭口有什么稀奇?
不得不自保而已。
如果是误会,这时候张邈陈宫还没起反心,他也没明说,满嘴都是夸人,献媚之情满溢,也惹不来多余的灾祸,顶多叫人嘲笑轻视。
小心使得万年船嘛。
曹操顺着货郎所指,凝神看去,早先天暗,又顾着谈笑,没注意到这点,此时才发觉,随陈宫而来的近三十骑军士,皆是乘胡马,腰挎骑弓,眼睛不由一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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