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终于大晴,数日之内,气温便迅速攀升。一时残冬褪尽,惠风和畅,野田转碧,桃李竞芳;鸟雀啁啾,穿梭于嫩枝柔条之间,白鹅引颈,高歌于鸭头绿水浅湾,正是“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的大好时光。
与此同时,城外纵横的阡陌中,乡村滚滚的红尘间,日日游走着成双结对、翩翩跹跹的红男绿女,“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各种抑扬顿挫的吟哦合唱,亦在耳畔此起彼伏,不绝响起。
出邓州州城东门,偏离官道,沿着一条罕有人迹的田间小径,斜向南行十余来里,一座南北绵延数里的高阜便陡然隆起眼前;阜上错杂生长着一望无际合抱不交的扭劲古柏,树皮灰白而片片皴裂,树干笔直而挺拔入云,树冠却是簇簇青碧的鲜枝嫩芽,颇成一道风景;高阜东侧陡壁如切,湍河犹如一条白亮玉带,贴着高阜根部舒缓淌来,又舒缓淌去,日日川流不息。
此刻,高阜中部偏南地方,赵祯头戴一顶雨过天晴色软巾,迎面嵌着一块晶莹墨玉,身着一袭鹦哥绿圆领宽袖袍服,腰系碧玉带,脚蹬陈桥鞋,双手背于身后,轻轻摇着一把洒金川折扇,正自目光若虚若实的望向湍河对岸。
赵祯身侧两丈来远处,黄成简青衣小帽,只做平人打扮,眼见赵祯独立古柏树下,人树相映,万绿铺衬,自有一种欲说还休的风流儒雅,不觉心中暗暗称赏;又偷偷顺着赵祯目光望去,却见湍河对岸一座断桥墩下,一块卧牛般的傍水巨石上,一个绿鬟红衣的村姑双袖绾起老高,裸露出白嫩的胳臂,双肩一耸一耸,正在就着河水使劲的搓洗衣服,四围并无任何异样,这才心下稍稍有了些放松。
一连三日,赵祯皆身处驿馆,只是闭门不出。黄成简日日凌晨五鼓,锦袍玉笏,密地前往请见,均被琴老鸽童挡回。黄成简从琴老口中听到的皇帝纶音是:“目今正值春日,天气晴暖,地气回升,节令易逝,失不可得。着该州委派得力吏员,巡回督促乡民植桑耕田,除草捉虫,不得延误!”
黄成简原本揣测皇帝不过为了襄阳赵珏谋叛而来,又因心中有鬼,时刻忐忑;如今见其一个劲的关注农事,而对他业不管不问,一时陷于迷茫之中,不知葫芦中卖的何药,唯踽踽而退,遵旨照行而已。
今日凌晨五鼓时分,黄成简起床穿衣洗漱之后,背着手在后衙西侧花厅踱步许久,心中惴惴,生恐前往驿馆请见再吃闭门羹,更思女儿节后前往襄阳王府之事,柴宗庆早已腹诽甚多,倘或见面,皇帝一旦问及此事,又该如何简言捷语解答清楚,方能不使皇帝质疑。思来虑去,不得妥善良策,是故迟迟没有起行。
犹疑半晌,忽然记起少时读书,授业恩师柳知非曾经吟过“农夫披星忙耕耘,朝臣待漏听鸡鸣”的诗句,仰叹一声:“为民为官,终须兢兢业业各守职分,勿生懒惰沉沦之心,勿起觊觎贪婪之意。我虽在赵珏谋叛起兵的盟书上签了姓名,然终心系庙堂,行端而正,且知邓以来,一直暗中屯粮积草,缮城浚濠,以为不虞之备;衫儿前往襄阳,又肩负谋刺赵珏的重大使命。便即信而见疑,忠而被谤,只要仰不愧天,俯不怍地,又何惧哉?”终于再度沿着夹道,密地前往驿馆请见。
黄成简在驿馆门外候了少顷,便听得鸽童出来传话宣见,心下当时就宽慰了许多,促步走进驿馆,于外间面北背南,朝着紫檀木太师椅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朗声禀道:
“臣资政殿学士、给事中、知邓州事黄成简叩见陛下!”
半晌,赵祯方从里间漫步踱出,荧荧烛光下面,黑瞋瞋的瞳仁望了黄成简一眼,便开门见山的说道:“黄卿,近日春光大好,绿意渐萌,朕独居驿馆,甚是郁闷无聊;不若我们各自换上便装,不带侍卫从人,悄地去往城外荒野之处疏散疏散。如何?”
这是自府衙堂审以来,黄成简和赵祯的首次见面。黄成简想到自己下乡查勘被雪庐舍误事,使得皇帝万乘之尊竟受牢狱之难,后又一连三日请见,俱吃闭门羹,心下一直不安;此刻听得赵祯开口,话语温馨,半句不提牢狱之事,更无丝毫责怪意思,顿时如释重负,答应一声“遵旨”,快步出门,吩咐驿官备置便衣及其他所需物事。
不过片时,驿官便将一应各物备齐送到,赵祯扮作一介俊朗书生,而琴老、鸽童、黄成简则俱皆青衣小帽,仆从打扮。四人密地溜出驿馆后门,走上了青石板铺就的宽阔街道。
其时天色尚未大明,远远望见青白的曦色中,一盏“气死风”灯摇摇近来,却是知州衙门对过卖豆腐脑的李公挑了担子出来赶早市。四人坐于李公担前,各自热热的吃了一碗豆腐脑、两个小笼包子后,太阳已渐升起半竿多高,万丈光柱扑撒于地,晃眼耀目,煞是温暖。
四人会钞起身,漫步东向而行,但见一街两行或勾栏瓦肆,或秦楼楚馆,红男绿女黄童白叟,熙熙而来攘攘而往,端的热闹非凡;又见道旁清风拂柳,桃李含苞,一派明媚艳丽春光,俱各心旷神怡,体轻脚快;不过顿饭工夫,便出了州城东门,又迤逦斜向东南,走来高阜林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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