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近一堵女墙,赵祯、赵珏不约而同的停住脚步,又不约而同的转而向西,一眼不眨望着被山头渐渐吞没的血色残阳,而两人的身影则被拉得又长又阔,远远投射于城内街上,时而交错,时而重叠。
“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嬉戏玩耍的往事吗?”
良久,赵祯方才喑哑着嗓音,缓缓的说道:
“那时候,父皇整日忙于国事,母后则对我严厉得近乎有些苛刻;——那时我还不知道她并非我的生母,——是你,象嫡亲哥哥一般的伴我,疼我,使我度过了那些孤独而抑郁的日子……
“记得有一次,我失手打碎了母后最为心爱的嵌金雕花玉如意;母后震怒,罚我跪在资政殿外,不准吃饭。是你背着负责监罚的太监,偷偷的给我送来了一盒细巧宫点。那盒宫点的味道真香真甜啊,直到今天,我都不能忘怀……”
赵祯仿佛陷入到了久远的回忆当中,言语充满温情,又不知不觉间竟将“朕”改成了“我”。
赵珏点了点头,清咳一声,说道:
“那时候,我们什么都不懂得,也什么都不知道,总是无忧无虑,毫无芥蒂。那样的时光,真是值得永远怀念啊!可是,当我们长大的时候,当我们学会观察和思索的时候,才发现这个世界原来非常残酷,原来非常……龌龊。我现在闭上眼睛,在我的脑海里,就能清晰的回想出来那残酷的夜,那飞溅的血,那亡命的路……老天,老天,人要是能永远留在少年时代多好,人要是能永远不用长大多好!……”
说到这里,赵珏竟哽咽了一下,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滚滚落下。
赵祯慢慢的侧转身子,于黯淡的暮色中面对着赵珏,尽量放缓语气,诚挚的说道:“珏哥,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祖辈们的事情,就让他随风而逝吧;只要我们能够冰释前嫌,做真正的兄弟,就比什么都好!”
赵珏略略忡怔片刻,忽然狞笑一声,倏的转身过来,咬紧牙齿,双眸喷火一般眨也不眨的盯着赵祯:
“你的祖父谋杀了我的祖父,而他们竟然还是一母同胞相亲相爱的嫡亲兄弟;然后,你的祖父和你的父亲又痛下辣手,对我的父叔之辈或鸩或杀,或囚或流,就连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废人也不放过……”
赵珏的语速越来越快,就似连珠炮般的一句紧接着一句:
“当你在宫中养尊处优的时候,你可知道,我和雯雯正在亡命路上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奔逃着?当你在宫中钟鸣鼎食的时候,你可知道,我和雯雯因与赵福失散,又不敢贸然进村乞食,只能冒着细雨顶着寒风,在荒野间整整转悠三天,整整饿了三天的肚子?……
“现在,原本该是我的江山,却由你来掌控,原本该是我的皇位,却由你来篡据;然后你微笑着,摆出一副极其宽大的胸怀对我说道:珏哥,我们是兄弟,我们要冰释前嫌,我们要握手言欢,我们要让往事随风而逝。——便是你自己想想,世界上会有这样便宜的事情吗?”
赵珏越说越为激动,越说越为郁愤,全身颤抖,嗓音尖利,目光更是变得阴冷倔强,话语仿佛由齿缝中一个字一个字的迸出:
“须知赵珏此身,专为复仇而生;须知赵珏此命,专为雪恨而存;须知赵珏之所以日日卧薪尝胆,夜夜锥心泣血,年近三旬而不肯婚配生育者,乃为不想带累家人,一心一意谋好大事也。——如今,便凭着陛下轻轻飘飘的一句话,赵珏就会轻易放弃数年苦心孤诣、数年处心积虑的复仇大业吗?”
至此,两人之间由于共忆儿时情谊而刚刚升起的半绺温情,竟如夏日晴空骤现的几片乌云一般,旋即便被冷风吹散得无影无踪了。赵祯默默的凝望着赵珏,半天说不出话来。然而赵珏很快便话锋一转,语气放缓:“当然,如果陛下定要冰释前嫌,忘却旧事,做真正的兄弟,那也并非没有可能!”
赵祯脸上立时现出喜色,跨前一步,颤抖着嗓音说道:“珏哥,你提条件,只要能够办到,我一定尽力去做!”
“条件嘛,”赵珏侧转身子,目视残阳,牙咬唇角,只在浓重的暮色中给赵祯留下一副单薄的剪影;良久,方才一字一顿,斩钉截铁的从齿缝里迸出话来,“那就是,立即诏告中外,宣布陛下禅位,由襄阳王赵珏,——太祖皇帝的嫡派血脉,登基称帝!”
赵祯脸上,慢慢的罩上了一层严霜,本欲说出“你以为朕是汉献帝,是柴宗勋吗?你以为朕是一块柔弱泥巴,可以随意的*把玩吗?”的话来,但想了想总觉不宜,乃依旧放缓语气,依旧态度诚挚:
“珏哥这是在开玩笑了。做皇帝的三更不睡,五鼓不眠,耳闻边报,心神不宁,眼见灾荒,忧愁如煎,又要绞尽脑汁的控驭文武百官,又要提心吊胆的防御谋逆行刺,实实在在的孤家寡人一个,哪有民间传说中的那样舒坦自在?哪有民间传说中的那样可以为所欲为?再者,朝代改换,君王更替,实乃国家一等大事,又不是玩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非经深思熟虑,非经反复绸缪,怎可说禅位就禅位呢?”
赵珏格格冷笑几声:“既然如此,我们就只有刀兵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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