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弑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赵珏固然不肯暗地行事,难保他人就无歹心。今陛下行踪既已暴露,万金之躯但凡稍有闪失,便是臣等重罪,虽寸磔俎醢,亦难当其责;所以,依臣愚见,一切还应小心为上!”
赵祯回思方才刀光剑影、九死一生的险恶处境,亦觉自己有些过于苛责琴老了,仰首望望天空月亮,点了点头,答道:“好吧,便依卿之见,我们今夜且就前面换个驻跸地方;待居所选定后,便由鸽童飞鸽传书,通知王其金他们前来护驾!”
三人劫后余生,步进安全境地,自是庆幸万分;当下也不急于寻觅歇宿处所,只管信马由缰,谈谈说说,不觉之间又行了数里来地;转过一道陡峭崖壁,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带谷底,地势极其开阔平坦。其时月明山涧,溪流岩罅,松柏森森,蒙络摇缀,篁竹翠蔓,参差披拂,四围环境十分的清幽雅秀。
三人沿着谷底一条斗折蛇行、忽隐忽现的石道,向西再行半里来路,抬头看时,但见松柏篁竹环抱当中,现出一座巍峨古寺来,月光下面看得分明,山门上正大书着“龙居寺”三个大字,龙飞凤舞,意态雄豪,竟是太祖武德皇帝的御笔;两侧的楹联乃是:佛法无边普度众生,经典有旨广济世人。
赵祯回头望望琴老,诧异的说道:“太祖皇帝何时到过此地,朕怎不知?”言毕,便和琴老鸽童一道翻身下马;正欲上前叩门,乞请借宿,山门却“呀”的一声由内打开,两名清秀脱俗的小沙弥跨过半人来高的门槛,踩着满地月光迎了上来,合掌当胸说道:
“阿弥陀佛,贵客到了!”
“小师父,什么贵客到了?”赵祯不知两名小沙弥所指,暗自吃了一惊,急忙问道。两名小沙弥躬身答道:
“阿弥陀佛,空空大师预知三位贵客到来,特命我等在此恭候多时矣!”
直到明月当顶,赵珏方才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踽踽的走回寝宫。这一天,他经历了太多的人生起伏,经历了太大的情感波折;直到此刻,他的内心仍旧翻波涌浪,丝毫不能平静。
……银安殿内,赵四和赵六双双跪倒面前,涕泗横流:
“王爷,赵四赵六深荷王爷厚恩,非但不能酬报半分,反倒举动鲁莽,伤及王爷千金之躯,现已心胆俱裂,愧悔莫及;虽然如此,还请王爷重重惩治,以儆后来!”
“起来,起来!”赵珏拧眉蹙目,木雕泥塑似的盯视着微弱的宫烛焰苗,仿佛老僧入定一般;良久方才回过神来,竭力摆出一副高兴的表情,“《春秋》有原心、诛心之说;你们两个虽然失手伤我,亦是为了报仇起见,其心可原,其情可谅。何况我敷了你们两个祖传的金疮药,现在不是伤口平复如旧,半点也不感觉到疼痛了吗?起来起来……”
然而,不论赵珏怎样慰劝,赵四赵六始终只是不肯起身。赵珏渐渐恢复了沉重心情,双手背后,来回踱了几步,双目再次盯视着微弱烛焰:
“赵四、赵六,你们两个跟我既久,也当了解我的脾性。方才城头之上,大仇当前,我自血脉贲张,身心如焚,岂非不欲当场动手,以快胸臆?岂非不欲痛下杀手,以慰祖宗?然赵祯与我,毕竟有同宗之亲,儿时之谊,一时片刻之间怎能割舍得开来?再者,古人尚谓乘丧不义,我堂堂君子,岂能趁人孤身独行时候,行此小人之举?当然,他日战场相逢,自应另当别论。——好了好了,今日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以后我们谁也不准再想起提起!”……
层层叠叠的帐幔后面,两排鸡蛋粗细的大红宫烛烛焰煌煌,直将寝宫外面的套间辉耀得如同白昼。烛影下面,黄衫和雯雯郡主正隔几对坐南窗榻下,几上放着两杯新沏热茶,清香四溢;素君肃立于雯雯郡主身侧,眉目端凝,片言不发,而线娘则站在黄衫身侧,不时的冲了素君挤眉弄眼,龇牙咧嘴,又且背身过去,纤纤素手挑弄着架上的白鹦鹉。
忽然,雯雯郡主“啪”的一拍几案,语音抑扬顿挫,高亢激昂:
“……赵匡胤未及说话,高怀德等已奉进黄袍,披于赵匡胤身上;众将校环立罗拜,三呼万岁……”
赵珏站于套间门口的盘龙柱后,侧耳倾听,雯雯郡主讲的却是当年太祖武德皇帝陈桥兵变、开创大宋皇朝煌煌基业的往事,不觉更是热血沸腾,扼腕叹息,暗自言道:
“祖皇当年南征北战,攻城掠地,戎马倥偬,几死几生,方得澄清宇内,混一中原,成就一番伟业,那是何等的天纵睿智,何等的神武英雄?岂料数年之后,只因过于看重骨肉之情,只因过于溺信嫡亲兄弟,竟落得了个血溅宫闱、神器旁落的结局。而不肖子孙赵珏,虽堂堂男儿,年逾弱冠,犹自忍辱负重,偷生一隅,虽与仇家擦肩而过,但却雍雍穆穆,拱手相揖,全将家仇国恨抛于脑后。……赵珏呀赵珏,你怎能做出如此临阵退缩之事?将来百年之后,你又有何面目拜见祖皇于九泉之下?”
一念至此,竟对方才纵走赵祯的事情有些隐隐悔恨起来。
“赵匡胤退后一步,朗声喝道:‘我世受国恩,正欲竭忠尽智,抵御外侮,岂可妄自尊大,行此不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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