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寒冬的深夜。
风刮得极为猛烈,副官走进宸冬的营帐时,他正穿着一件单衣席地而坐,军营里物资匮乏,即使是主帅,也只有一件兽皮大衣。
此时这件兽皮被仔细的裹在了周小溪身上,她睡得很熟,只露出一点玫瑰红的脸颊。
「将军,她到底是不是……」
俘虏与山匪里应外合,在他们眼皮底下烧了北乾的军营,明摆着,军营里有内鬼。
而能够接触到军营的布防图,又能来去自由的人,只有周小溪。
宸冬没有回答,他手边有一卷画,是南国宫廷画师的笔触,画上的女孩尚有稚气,却也能看出是人间难得的秀美,那是一位宫廷画师为羲河公主的十五岁生辰所绘的。
丹蚩听闻了俘虏叛逃的事情后,大怒,命宸冬必须彻查,他一直怀疑南胥皇族未绝,因而命人送来了所有皇室画像的拓本。
——只除了山河太子,他年龄尚小,还未入画。
其他的画卷被分发下去追查,只有这一卷,宸冬留了下来。
副官心中一沉,他不安道:「将军,羲河公主不同于普通王女,她自幼被封了镇国长公主,仪服同太子,十岁开始随南王处理政务,在朝堂和民间都颇有声望……现在局势未稳,这样的人一定会惹来祸患……」
宸冬放下画,突然答非所问道:「他们为什么不带她走?」
副官有些愕然的看着他。而他只是抬起手,把画卷扔进了炭盆里,火舌顿时攀上了纸张,那上面女子明艳秀美的面容,渐渐被吞噬。
「北乾要她死,南胥抛弃了她。」
副官焦急道:「将军……大王那里怎么交代?」
「她……只有我了。」
跳动火焰将宸冬的脸映得忽明忽暗,他没有回答。
而这时周小溪突然啜泣了一声,不知做了什么噩梦,在兽皮里发起抖来。
宸冬把她抱到自己的膝上,摩挲着她的后背,他未做过这样的事情,拿刀的手微微有些僵硬。
天生万物云生雨
夜里的生灵闭上眼睛
神赐给勇士的长刀
野马群跑在草场上。
大概没有人能置信,那样暴虐的、杀人如麻的将军,轻而又轻的北地的童谣,哄着怀中的女孩入眠。
待她睡熟了,他才慢慢放下她,起身拿起了放在一旁的长刀,轻声道:「北乾男儿当然要保护自己的妻子。」
随后,他一把掀开营帐的帘子走了出去,黑暗和风雪顿时穷凶极恶的扑上来。
夜色中,无数北乾的勇士围着营帐,他们的目光和刀光一样冰冷。
「大王命你即刻将南奴公主送过去!」
「她怀孕了,哪都不能去。」宸冬道:「况且,她不是公主。」
「宸冬!俘虏逃走,军营被烧,你犯下此等重罪,还想违抗大王的命令吗!」
此时站在这里一半的人是奉丹蚩的命令赶来的,另一半是他手下本就蠢蠢欲动的将领,森冷的长刀泛着血光,仿若猛兽的獠牙,副官在他身后低声道:「大皇子,咱们的亲兵不在这里,护不住她的。」
「我知道。」
少年的声音很平静,他举起刀,仿佛准备划开一整个长夜,他说:「我可以死在这里,但我保证,我死之前,没有人能活着离开。」
那是他十三岁斩杀白狼王的刀,那是少年将军踏着尸山血海一路走来的威仪。
没有人敢第一个上前,黑暗中,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他们对峙着,直到东方既白,第一个人凝视着他,后退了半步,随后慢慢转身离开,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最终,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营帐的帘子被掀开,周小溪走出来,见他站在那里,很惊讶的问:「将军,你怎么醒得这么早?」
宸冬没收起刀,转身喝令众人:「拔营整顿!三日后抵达枬城!」
没人知道那些夜晚,一个衣衫单薄的少年立于旷野之上,一把刀与几百人对峙,为了身后那顶在风雪中飘摇的帐篷。
那里面睡着一个女孩,她是足以颠覆北乾的南胥皇室,也是他选定的妻子。
后来,他下令将她沉入了冰河。
这是北国最残酷的刑罚,他漠然看着她在冰河中挣扎,然后彻底沉下去,有火光在他瞳孔里摇曳了一下,彻底的熄灭了。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所谓情爱,不过是年少时一场大梦。
宸冬打马走在黑夜中,他这一生,好像都在这样的黑夜里。
他很小的时候,曾被族中的阿哥带到离家很远的地方去捡干牛粪。
北乾孩子都要做这样的活计,冬日苦寒,需要燃干牛粪取暖,大人要许多事情要忙,小孩子便拿着箩筐捡,不过孩子们大多都是捡着玩罢了,天刚擦黑,便有阿妈站在门口拖着长音喊:「回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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