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以飞黄腾达,搏一个锦绣前程,最不济也应该是名留青史的鲠骨忠臣。
只可惜皇帝陛下不吃这一套。
那位自诩士林砥柱的年轻官员,一时半会儿应该是死不了,按照朝中权臣们的猜测,应该是饿死或者闷死在棺中,只可惜都没挺过侍卫将棺材抬出皇宫大内,就被活生生吓死在里面。
棺材棺材,寓意升官发财?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身材高大贵气逼人的斛律光骑马走过长达十余里的御道,在北齐有面圣不跪佩剑上朝骑马过御道三项莫大殊荣的,仅有斛律光一人。斛律光是北齐天下首屈一指的武道高手,但并非剑客,所以那三项御赐圣恩,其中可佩剑上朝便成为一句束之高阁的空谈。
今日斛律光大将军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满朝文武早朝之后便都很有默契地驻足停留,等那位江湖庙堂都已臻至巅峰的儒雅老人纵马走出四五里,这才纷纷坐上各自马车离开皇宫大内。
斛律光戎并没有仆役陪同,孤身返回那座冷冷清清的将军府邸,朝中官员以出行排场、家中美婢几许、府邸位置规模来评判是否在官场中如鱼得水备受器重。斛律光倒是为数不多的个中例外,将军府邸宅院称得上是气派恢宏,甚至多有僭越,但在如今都没有得到一洲儒家认可的北齐无伤大雅,更不会有不长眼也最不朝廷受待见的言官去冒死弹劾。
就连今日那位活生生吓死在棺中的年轻官员都不敢。因为皇帝陛下只杀眼前人,不会有秋后再算账一说,但他斛律光不一样,最喜欢斩草又除根。
斛律光神色平静高坐垂堂,也没有那个附庸风雅品茶的雅兴,更没有市井百姓传言日饮三碗血的嗜好,就只是安静坐在那里,熟知斛律光秉性的人都知晓,这位看上去与老儒生一般无二的朝廷柱石神色愈淡然,心情便愈糟糕。
故而枝繁叶茂的斛律世家都不曾有一人住在这座堪称穷奢极欲的将军府中,那位为他生下三个皆是人龙龙凤子嗣的可怜女子,更是在人老珠黄之后便被他亲手勒死。二十年夫妻恩情尚且如此,看似风光的斛律世家本宗更不用去说,个个如履薄冰,就更遑论一个慈州旁支?
就算全部都死绝了,都不会让这位薄情到令人发指的老人有半点心境涟漪起伏。
所以能得他青眼相加的斛律安冉死后,斛律安琪就必须心甘情愿为斛律安冉陪葬,否则他不介意再大义灭亲一回。
玉屏关失守,虎狼骑的全军覆没彻底打乱他的精心布局,但好在有那位皇后娘娘作为筹码,势态还没有到不可控制的地步,但各方山上势力的下注也几乎都一边倒向大赵那边,这才是最惨重的损失。
北齐武运昌隆是好事,在战场上无疑会占据极大的先天优势,但短板也很明显,北齐境内山上仙家人才凋敝,即便能够全部驱使为我所用,仍与死敌大赵有着鲜明的巨大差距。
如今唯有拉回一部分仍摇摆不定的下注之人,许以重利,才能堪堪消弭掉这个鲜明缺陷。
斛律光掀起衣衫,胸口处有一个如今仍未痊愈的可怖伤口。
一个武圣周道载,真是能耐啊!
——
原本天高皇帝远的走马镇所构建出来的世外自在格局,在三百铁骑的马蹄踩踏下,就这么付之一炬,轰然倒塌。
镇子里数以千记的亡命之徒鸟兽散去,不战而屈人之兵。
崔流川带着昏死过去的小木棍混在四散逃命的江湖好汉当中,只是刚出走马镇,原本应该昏死过去四五个时辰的小木棍不知为何就醒了过来,拼命挣扎,破口大骂。
崔流川仍置若罔闻,打算再给这满脸泪水的黝黑少年来一下子,小木棍双手死死攥住他的衣衫,哽咽着说了一句话,便让崔流川决定返回走马镇。
“爹娘都死了,我不想再没家!”
三百重甲铁骑都已灌入那间寒酸客栈,走马镇已人去楼空。
崔流川将小木棍放在镇外,千叮咛万嘱咐,如果他不停劝阻偷偷摸摸返回客栈,他便不会出手,如果他乖乖待在这里等他带着青娘掌柜的回来,他便尽可能出手救下青娘,甚至连姓黄的姘头一并带回来也说不准。
崔流川瞥了眼雪白衣衫上两个脏手印,突然想明白一件事。
他也曾有过一腔热血剑出鞘的举动,是为了那萍水相逢的一家三口,剑出鞘却未出剑,就有些遗憾了。不过没关系,今日出剑便是。
有些事情,不能想太多,那样不是谨小慎微,是藏头还不想露尾。
于是稳操胜券侃侃而谈的死士庚就这么干脆利落死在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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