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历承泰三年。
春。
奉阳郡郡府。
熙熙攘攘的街头,一座大石坊前,簇拥着一群人,个个踮脚伸脖,满眸热切。
“皇上又出什么告示了?”
内中有个妇人,抱着个小孩儿,一边逗哄着,一边问旁边另一位妇人。
那妇人也不识字儿,听问脸上不由泛起阵微红,正不知如何作答,却听前头一位书生模样打扮的年轻士子朗声读道:“令郡中凡十岁以上孩童,无论男女,皆可入乡学、县学、郡学读书。”
“什么?女娃娃也可以读书?”一个头裹方巾,看上去已上了岁数的中年人,立即叫嚷起来,旁边一位三十来岁的少妇立即轻嗤一声,脆生生反驳道,“女娃娃怎么啦?现今的皇上还是女子呢,难道就比你们这些大男人差?”
中年人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吭哧两声道:“皇上乃是神女转世,你们这些妇道人家,如何比得?”
“是么?”那女子被激得兴起,当下撇嘴道,“要不,咱们找个地方,比上一比,看是你强,还是我强!”
周围人一听,顿时起哄,倒把那个中年男子弄得下不来台,咕哝两声,转头走了。
一时众人散去,年轻女子见并无热闹可瞧,也欲离去,不妨旁边走来一个布衣男子,冲她一拱手:“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女子一怔,眼里浮起几丝警惕,上下扫他一眼:“阁下是?”
“适才姑娘出言驳斥腐流,想来胸中自有气度见识,如何此际反倒介怀起来?”
女子听了这话,倒生出几分兴味,瞅着他一笑:“实言告诉你,也无坊,小女乃是街东头翰墨书坊的掌柜,此处乃闹市,不方便说话,阁下有何见教,改日闲了时,且请往坊中去便是。”
言罢,抬脚便走,也不多看那士子。
待她走得远了,士子却仍然站在原地,神情有些怔忡地看着她的背影。
“大人,大人,”见周围再无百姓,一名小吏匆匆从僻静处闪出,压低了嗓音道,“小的已问明何侍郎的宿处。”
“也好。”士子点点头,抬脚往前走,不多时消失在街道拐角处。
若论这士子,也颇有来历,他是承泰八年应燕煌曦之召,入京应考的士子,名唤江溪桥,得中后先在集贤馆就学,后于勤思殿被殷玉瑶慧眼识中,又至议事院中做了三年书办,对于大燕朝廷的方方面面,可以说都已经有了相当的了解,这才被殷玉瑶点中,外放奉阳郡做了一郡牧守。
奉了圣命后,江溪桥也不声张,只带了两名属从,仍作布衣士子打扮,一路明察暗访,取道太渊瑞平青芜,一路向西南而来,昨日才刚进奉阳郡地面,却也不去郡衙报道,反寻了间普通客栈住下,细细探访此处民风民情,适才见那女子出语不俗,故而生出结识之意。
而小吏所报何侍郎,乃是奉阳郡一位有名的乡绅,因曾在燕煜翔一朝做过吏部侍郎,无论在朝中,还是在地方上,人脉都极广,尚在京中时,江溪桥便多留了个心眼,拿定主意一到郡府便先去拜望此人,更加详细地了解当地情形。
且说江溪桥主仆两人,且行且走,一直行至燕云湖边上,方远远看见座青瓦白墙的庄子,内里茂林修竹,大门外头却是片清盈盈的荷塘,亭亭叶盖间,蓓蕾星布,景色怡人得很。
江溪桥不由放缓了脚步,似怕惊了这方宁静,及至大门前,拾级上阶,拿起那铜狮门环来,轻叩了叩,便听里边响起个清脆的童子声音:“谁呀?”
“布衣秀士江溪桥,闻何公盛名,特来拜会。”江溪桥语气恭谨,从袖中抽出拜帖,从门缝儿里投了进去。
“公子请稍待。”里边的童子应了一声,脚步踏踏地去了。
约摸过了半柱香功夫,门扇半开,里边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迎出,彬彬有礼地道:“这位公子,堂上请。”
江溪桥谢过,领着仆从踏进门槛,但见迎面一堵照墙,上镌着芙蓉出水图,甚是清雅。
绕过照壁,却是片吟吟翠竹,中间一条笔直的甬道。
甬道尽头才是四四方方一座院子,中间正堂,两边儿是侧厢,下头乃是厨房和杂役房。
管家径直将江溪桥引入正堂,又令仆从奉茶,这才冲江溪桥抱拳道:“我家老爷正在后堂练功,一时半会儿不得完,还请公子稍待。”
小吏听他如此说,顿时有些发作,想告知他江溪桥的真实身份,唬他一唬,却被江溪桥用眼神止住。
“无妨,客随主便,晚生在此静候便是。”
管家再次打拱作揖,尔后告退离去。
待他一走,小吏终于忍不住,脱口抱怨道:“大人,这何侍郎也太拿大了,纵他从前是个三品官,但离朝多年,怎及得上大人您,现官现管?”
“你知道什么?”江溪桥面现愠怒,压低嗓音斥道,“我已经告诫你多少次,无论何时何地,皆不许以官威压人,你却从来不听,再有下回,便开发你回原藉去,别再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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