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承宇的担忧到底是多余了。
第二日朝堂上,单延仁表现得极其淡然,淡然得甚至令所有人吃惊。
退朝之后,他一个人默默地朝宫门外走,百官们与他关系好的,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与他关系不好的,想存心恶意中伤的,却被他一身的冷然所慑住。
自古以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清者虽从之甚少,却天生自带一份矜贵,纵然千里万年过去,那一份难得的操守,仍如最完美无瑕的璧玉,不会被风尘腐蚀了颜色。
譬如葛新。
譬如单延仁。
他们确乎是,这世间拥有赤子之心的人,纵然他们会短时间内,被某些利益关系捆住手脚,可是,他们不会迷失太久。
因为,他们一生都在遵奉一个原则,那便是做人的良知与道义。
良知,道义,这些最不被世人看好的“废物”。其实很多时候,才是真正保护你的神器,只是,太多人看不见而已。
回到集贤馆,单延仁背起书箱,一个人悄然离去。
宽阔而繁华的东华大街上,熙熙攘攘,却没有一个人,留意到这个形容枯瘦,衣着朴陋的男子。
谁能想到,一个辅佐女帝开一番盛世的肱股重臣,会“沦落”到这样的境地呢?
人生荣枯,真的难以言讲啊。
“单大人。”一名青年男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单延仁抬头,困惑的目光在男子脸上扫过,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单大人,您这是——”男子上下打量他一眼,热情招呼道,“如蒙不弃,请到舍下坐坐吧。”
单延仁再次看了他一眼,确定自己不认识,方道:“尊驾是?”
“小可风轻裘。”
“风轻裘?”把这个名字裹在舌尖念了两遍,单延仁终于回过神,“原来,是永泰钱庄的老板?”
“正是。”风轻裘温文浅笑,“刚好在下有些事不明白,想着寻个明白人请教,谁想出门便遇着贵人,单大人,可愿屈尊至寒舍一叙?”
单延仁第三次抬头,再看了他一眼——如今放眼这京城中,但凡消息灵透的,必定都知道他已经贬官之事,见了他不是转头就走,便是白眼相向,而这风轻裘,竟然仍旧执礼相待……
不过,他向来是个君子坦荡之人,也并不怎么会加意揣测他人的心机,复还了一礼:“如此,叨扰了。”
两人便离开正街,转进一条清雅的小巷,行不多远,便见一座茂林修竹的房舍,白墙青瓦,雅致异常。
风轻裘上前叩门,即有童仆开门迎出:“公子。”
“单大人请。”风轻裘侧身,恭恭敬敬地让单延仁进门,自己方提步而入,嘱咐童仆道,“去知会管家一声,备办好饭好菜,就说来客人了。”
“是,公子。”
领着单延仁,风轻裘绕过厅堂,直入书房。
才进得院门,满庭淡白色菊花乍入眼帘,单延仁当即怔住,心中仅存的那一丝悲凉,忽然间散去,映上心头的,反是这样二十四个字: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
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呵呵……”低低地,单延仁笑出声来——回想自己这一生,从未做过一件欺心之事,可谓行得端坐得正,有什么好悲凉,有什么好激愤的呢?
风轻裘默默地看着他——他请单延仁至此,当然不只“钦慕”二字这般简单。
“单大人,刚巧风氏族中有三五个孩子,刚来浩京投靠于我,风某正愁寻不到一个好的先生来教导,若先生不弃,可否——”
“是为这事?”
“嗯。”风轻裘点头,心中却有几分忐忑,他知道眼前这人风骨凛傲,皇帝驾前尚且不惧,更何况他只是一介商贾。
“好。”不曾想,单延仁却一口允诺,“不知风掌柜打算把馆设在何处?”
“就在这院中,可好?”
“就在这院中?”
“嗯。”
“好极,”单延仁答应着,提步朝书房走去,“明日你便把学生们带来,在此处开讲吧。”
风轻裘喜之不尽,叫进两个仆役,忙忙地张罗起来,只怕连他都想不到,不到短短数十日,他这向来“名不见经传”的风氏宅院,便来了无数求学之人,连带着他钱庄的生意,好了一倍不止——可见名人效应,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存在的。
且不说单延仁,单道朝廷之中,果如燕承寰所料,起了不小的风波,很快,明泰殿的御案上,便堆满无数的奏折,有说单延仁为人孤傲,偕越犯上的,有说他埋头办实事,不慕虚名的,有说他沽名钓誉欺哄人心的……
果然是,做好事难,做好人更难。
不过,皇帝依然声色不动,采取了他母亲曾经用过的对策,一应奏折递上来,只批复三个字:
知道了。
皇帝知道了,却无所作为,众人越来越沉不住气,也越来越分不清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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