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独眼人一进门就气呼呼地说:“也太不讲理了,你妈妈那人!”
方云汉和杜若都感到奇怪,虽然他俩都认识这个人,他是古槐村的赵木匠,但很少打过交道。今天他忽然闯进来,而且火气如此之胜,这叫他们摸不着头脑。但是既然这样来了,肯定是有因由的。于是云汉问道:“赵大爷,你有什么事吗?怎么生这么大气?”
杜若找一个矮板凳叫赵木匠坐下,劝他静一静心,不要生气。谁知他不坐,只是站在那里呼哧呼哧地直喘气。
平儿停止了跳舞,用恐惧的目光望着这位不速之客。
杜若的母亲怕孩子害怕,便带上平儿出去了。
“你想,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人吗?多少年了?到现在还是那个态度?我跟你爸爸打年幼就相好啊,没想到挨了他这一下子!我真是倒霉呀!这一回我是怎么也不会算完的。”赵木匠又说,一只眼睛里喷出愤怒的火焰。
到现在方云汉和杜若还没有明白赵木匠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火。于是,杜若委婉地问道:“您跟我公公有什么矛盾吗?”
“我本来跟他的关系不错,可是他两口子做的事太不近人情了,叫我实在不能忍受啊。”
“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能帮着解决就帮着解决。”方云汉有点不耐烦了。
“不是帮不帮的问题。自古道,父债子还。你爸爸不还我钱,那就只好叫你还了。你不是补了3500块钱的冤狱费吗?这么多钱,你留着做什么?向您奶奶表一表孝心吧?”独眼人又说,一面坐下掏出烟袋来点火抽烟。
“你说什么,大爷?”坠入五里雾中的方云汉急问,“什么债?3500块钱是谁说的?”
“什么钱?还不是你奶奶花的钱?”
方云汉上火了:“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吗?我奶奶死了好几年了,怎么花你的钱呢?3500块钱也是凭空造出来的!”
“那是你妈妈说的,要捏造也是她捏造的。就算是捏造,你发冤狱费的事可不是捏造吧?”独眼人当仁不让。
杜若见二人的态度都不冷静,便劝丈夫道:“云汉,你态度好一点不行吗?赵大爷不会胡来的。肯定是平儿她爷爷干了什么对不起大爷的事。”
“就算他有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也应该找他呀,怎么找到我们身上来了?我奶奶一辈子走得正,坐得直,什么时候花过你的钱来?再说,她已经是死去的人了。”
“这个理怎么讲?父债子还,父债子还,我还是那句话。你爸爸赖着不还账,你也这么耍赖?今天你不还钱,我可不是好惹的!”独眼木匠勃然大怒,蓦的站了起来,往后撤了一步,一双手朝右肩上方抡了起来,好像要用刀砍人似的,独眼里朝着方云汉喷出凶狠的光。
方云汉也做好了决斗的准备,攥好拳头,准备迎击。他据理力争道:“你到现在还没有说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算有钱能给你吗?”
杜若急了,狠狠地皱一下眉头,然后上前把云汉推到一旁,对独眼木匠说:“你的意思是不是这样,云汉的爸爸花了你的钱,你叫云汉还上?”
“是,是这个意思。”独眼木匠说,抽了一口旱烟。
“是不是,他借了你的钱,花到俺奶奶身上了?”杜若进一步问道。
“是的,还是侄媳妇聪明。”赵木匠气小些了。
“是不是云汉的爸爸用你的钱买了东西给俺奶奶吃了?”杜若又问。
“不是。”
“是什么?”
“是棺材!”独眼木匠回答,声音好像用铁锤砸了三下铁钉,煤油灯的灯头也摇曳了两下……
“我奶奶的棺材?这……”方云汉明白了。此刻,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羞耻感。三年半了,奶奶在九泉之下还没有闭上眼睛啊?原因是她的棺材是欠着人家的!
“多少钱?”云汉问道。
“100块。棺材是榆木的,二寸的。当时你奶奶死了,急用,你爸爸叫我给做的,材料、人工都是我的。”独眼木匠说。
方云汉的火气因为失理一下子消下去了。是呀,欠人家的债,还有什么可为自己辩护的!
“我爸爸是怎么跟你说的?”云汉又说,“我可是已经把冤狱费分给他了。”
“那我就不管了。他说你这一次补了3500块钱,叫我跟你要棺材费。”
“是这么回事呀。”杜若在一旁插嘴道,一面望一望云汉。见他那愁苦的样子,心里一阵难受。现在,在他们手里的冤狱费已经没有了,剩下的只有缝纫机和自行车这两样东西。而公婆又把这笔帐转嫁到他们的头上,这叫他们到哪里弄到钱来还帐呀。
屋子里的空气沉默起来了,光线好像也暗淡了许多。赵木匠叭嗒叭嗒地抽烟,不时地望望方云汉,期望他能够马上回答。
方云汉的额头拧成一个疙瘩,在昏暗的煤油灯光里显得十分难看。一向他自比项羽,是因为他的性格跟项羽有些相似,命运也有些相同。他自己也许没有意识到,项羽还有一个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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