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钟离长吟良久,转睛注视,道:“跋涉长川,山行不易,尔辈此来,扰我修行,终至出山。我看你也是实诚君子,一朝有金带之份,想来世家子弟,不比那寒庶小户。”
范惠明一惊,款款答道:“先生妙算,我家是国朝定鼎,云麾将军范承庆的子孙。我不才,蹉跎岁月,不甘在部里任闲职,才转入内务监,已有十个春秋了。”
华钟离说:“我看你根器差强,胜在勤能补拙,要论刻苦,当数第一。”
范惠明心服道:“先生所言极是,我一生困于天分,进益有限,总是无如之何。”
于是华钟离命归玄伯奉茶一瓯,又取信观看,长孙玄谟自叙是杳淼道人的入室弟子,出山二十载,货卖帝王家,受人间之福,久闻华钟离大名,不揣冒昧,特来相求。
他对范惠明说:“信中所言我已知悉,好吧,勉为其难,允其所请。”
范惠明正专心品茗,一点汤汁,只觉清香扑鼻,入口微苦,热流慢慢从咽喉沁到腹部,稍微感到头上发轻汗,继而浑身毛孔舒张,由内而外一片清爽,只觉得腋下习习生风,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轻松快慰,余味无穷,整个人陶醉于怡悦之中,不觉移时。
说回辛捷和孟筱卿,在前院干等半晌也不见动静,坐立不安,无计可施,窃窃私语道:“他们指不定把范队诓了去,威逼利诱、盘诘查问,不然两三句的话,用这么久!”
无奈又候了片刻,忍不住对夏清照说:“请你去催一下吧,我们今天还要回去。”
夏清照道:“老爷不唤,谁敢打扰,稍安勿躁,时候尚早。”
孟筱卿恼道:“好没道理,从来我们拿主动,怎要受这等窝囊气。”
欲再抗议,哪知嫌她聒噪,不理不睬,都走开了,留下孤零零的两人,不禁气得目定口呆。良久,孟筱卿道:“这样也好,管他三七二十一,主人不主人,干脆直闯进去,把队长找出来,死也不做糊涂鬼。”辛捷见拗不过她,依违两可,只得顺从。
趁无人看顾,心火难消,纵轻功半树瞧,好借风捎。两人连闯数门,一路无碍,翻墙越户,甚是熟练。也到回波池前,只远远见范惠明一动不动,如被定身。两人一起高喊道:“范队,事情办不成,何必强人所难,不如早归,别再拖延了。”
范惠明如痴如醉,充耳不闻,华钟离对归玄伯道:“可载二人过来。”
归玄伯遂驾船来接,二人毫不客气,上了池心小岛,看见华钟离也不见礼,却瞪眼看。只因他与印象中鸡皮鹤发或鹤发童颜的神仙全不一样。
羽服道冠,如意金简,转眄若岩电,额间紫气现,气宇轩昂,眉清目朗,飘飘有出尘凌云之姿,朗朗有玉树映日之貌,若非蕊殿邀佳客,便是谪仙降业尘。两人且惊且疑,反又生三分歆慕。
华钟离问:“你俩不在二门内等候,来后园何干?”
辛捷怕孟筱卿鲁莽,抢先道:“我们队长老实巴交,怕他词不达意令先生误会,信已送到,也算完成任务,不好意思再打扰,就请告辞。”
华钟离道:“且慢,明日一齐下山。”
辛捷又说:“我们来得冒失,东西还拉在车里,不敢久留,就在山下恭候吧。”
华钟离道:“这也罢了,只是你们队长正在坐练,不便马上离开,否则功亏一篑,怎生使得,叵耐留他一晚,是他的造化。你们可先行一步,两全其美。”
孟筱卿回过神来,坚决地说:“不行,我们共进退,不丢下一人,抬也要抬走。假如我俩坐视不管,和逃兵有什么分别!你究竟有何居心,队长平白无故这会子练什么功?”
华钟离笑道:“等他好了起来你自问去,若现在就带他走,我也不强留,只叹你们功夫低微,徒费力气,动他不得。”
孟筱卿不信,自豪地说:“不是夸口,单论我的气劲,也有九牛二虎之力,怎抬不起一个人来,何况我们两个,齐心协力还干不成!”
华钟离笑道:“你若有这呆力气,何妨一试。”
孟筱卿果然是个麻利人,来到范惠明身边,二话不说,气沉丹田,就欲搬弄。无奈任她使尽千般劲,范惠明依旧坐在椅上,纹丝不动,一副调气养息的摸样,怡然自得。
辛捷在一旁看孟筱卿元气涨袂裾,满面生厉色,九成功夫十分发挥,却逢千斤坠,半天无用,也上前助她一臂之力,虽然他以剑技为长,但内气一道,也有些火候。
两人配合发力,一左一右,只觉使出的劲如泥牛入海,既不知去向,也收不回来。孟筱卿哪怕再有坚定之心,屡经挫折,也要心灰意冷,松了手道:“算了算了,我看队长坐练是假,睡死是真,死沉死沉的,一点轻灵都没。”
虽欲稍后定了气再试,只恐结果与前无异,反倒像自打嘴脸,却疑另有蹊跷。回过头来,又见华钟离仿佛掩口胡卢而笑。
她忽的怒从心头起,赶上就要扯着华钟离问,却始终近不得身,拿手指问:“明人不做暗事,是不是你动的手脚,否则我们两个,还搬不动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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