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以为她是不计前嫌的女人,因为每次争执过后,她总能平静如旧,似乎他们从来没有过任何矛盾。他们经常会去一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唱K,跳舞,看电影,喝饮料,如一切的情侣一样,后来他又开始宽慰自己,谁没有闹过矛盾呢。她除了任性一些,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缺陷,她总是很文艺地,将一些不起眼的事情搞得很有趣,她给他带来的也有很多不同寻常的欢乐,比如说她为他做过一个很复杂的模型,橡皮泥的,五颜六色,很逗的造型,收到那个小玩意那天,他并未有在意,只是她一个劲地给他讲解关于她捏这个小玩意的各种花边新闻,说着说着,他便感觉到她真的为了他去花费那样深刻的心意而觉得感动,他总想也表达一下同样的心意,但是又无从表达。
那一夜,在车里,她突然沉默不语,然后哭了起来。他很惊讶,然后开始想这一天他是不是说过或者做过令她伤心的事情,她哭了一会儿,抬起眼来,说,你为什么总是喜欢跟那些女人眉来眼去,这样是不是令到你觉得魅力四射。
他正惊愕,她随之开始絮絮叨叨,她说,你为什么总是在我兴致勃勃地给你打电话或者去找你的时候,倦怠不已?为什么你总是在吃饭的时候去来来回回发那些信息?为什么你永远不记得我不喜欢吃辣?为什么你有时候会突然没有了消息?你为什么这样对待我?你为什么总是伤害我?……
她竟对他,有如此众多的不满意,他绝对没有想到,他总觉得自己是在尽量避免一些可能会发生的冲突和争执,有时候他甚至会委曲求全,可是,他竟然令到她如此地委屈,原来所有的看似平息的琐事,在她那边,都是深埋在心内的种子,只消稍有适合的土壤,便长成参天大树,他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与他在一起,她有那么多的不快乐,他真该死,他以为他是神圣,可以给予软弱的她一些俗世的依靠,他也有时候以为自己与众不同,他可以在一些适当的时刻触摸到她灵魂的深处,可是,他真的了解她吗,他不了解,他甚至不熟悉她,他们的身体有过最紧密的接触,但是他从来没有抵达过她的心内,有时候在月光下他忽然醒来,他看到她寂寞地伸着手指看窗外,彼时床外只有鸟叫虫鸣,那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她为什么会那样出神地望那个世界,而不是如他一样,进入甜美梦乡。
他很少留宿她,除了先期她偶然会跑来找他,可是自从他开过那个也许有女伴的玩笑之后,她再没有贸然来找过他,她是嫉恨着他的,他知道,可是他无法对自己有时候一些无心的玩笑去做什么弥补,他只有在之后的时间小心一点,可是她却在他看来日益改善的关系中,越来越沉默,有一个夜里他梦里醒来,竟看到她趴在他的身边,两眼出神地看着他,他当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是真的害怕看她的眼睛,那纯粹的目光里似乎能透析一切的虚假和暧昧,他渐渐开始由害怕看到她的眼睛而变成害怕看到她,她总有一种奇怪的能力而使得他紧张不已。
白天当他行走在他熟悉生活的这座城,他会觉得如同走入一个不同的世界,没有她的世界,是与众不同的,她什么时候开始,竟能给予他一整个世界那么大,他有点恐慌,她已经可以影响到他如此之众多,可是,他不过是一个面目成熟但是心智尚未圆满的大孩子,他可以游刃于各种红尘俗女人之间,可是她令他盔甲败露,他不喜欢这样赤裸裸地呈现在一个女人面前,那会令他失去一切的防卫,而那些的防卫,是他维持生计的根本之源,他开始躲闪,开始敷衍,开始闪烁,他想缓和一下,她便会放松警惕,那么大家各归其位,怡然自得。
人,尤其是男人,在更多的时候,是需要一些虚假的东西来支撑自己的安全感的。
女人要的安全感男人可以给,但是男人要的安全感,有时候只能是自己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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