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尘世静寂。风游荡在树梢,窃窃地说着季节的私语。已是黄昏,阳光倒还明亮,像是不肯输给时间,倔强地穿过密密匝匝的树叶,照在金箔似的银杏叶上,闪闪烁烁晃得人眼晕。
君无双背靠藤椅,双目微合,仰面向天,像在思量,又像在祈祷。不知怎么的,他惊慌慌的,心惊肉跳的惶恐搅得他寝食难安。这感觉他只有过三次:一次是那个男孩自杀当晚,一次是萧暮雪殉情前夕,还有一次则是萧暮雪车祸那天。此外,他再没有过这样的情绪,哪怕事关他自己的生死,也从未有半点惊惶。有人说,君先生如完美无瑕的钻石,浑然天成,无罅隙给人以可乘之机。只有他自己清楚,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完美无瑕,更没有什么坚不可摧。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让自己强大的手段,而那些无可挑剔的处事方式,则是给这些手段再套上一层更为牢靠的外壳,保护他想保护的人。他叹了口气,看看靠着自己小憩的萧暮雪,又是一声叹息:折腾了半生,你可千万别再有事!
梅香端着糕点,踮着脚过来,在几步之遥外的地方站定,含笑看着两人。
萧暮雪五指微张,原本捏着的叶子撒了一地。那叶子是她花了大半天时间千挑万选出来的,说是要给乔乔和猫咪一人做一件手工。“我说你,病了就该好生将养,到处瞎晃什么?咳嗽还喷香水,就那么想美?”
只一瞬,君无双的忧思便成了笑容:“你这鼻子,堪比军犬了。”
梅香笑道:“小姐的嗅觉本来就非常人所能及。恰巧我这香水又是她亲自挑了送我的,自然不会出错。”
萧暮雪将叶子重新拾掇起来:“我跟大管家打过招呼了,这几天不让你当班做事,你怎么又起来了?”
“我已经没关系了,躺着反而乏得慌,不如起来做事舒坦,就当是活动筋骨了。再说,我伺候小姐伺候习惯了,换了旁人,我不放心。”
“这倒也是。你做事,我更放心。”萧暮雪接过点心放在君无双的腿上,拿起一块酥皮的玫瑰膏说,“尝尝这个。这里面的花瓣是我今儿早上刚摘的,最是新鲜娇嫩。”
君无双扭过头,嫌弃地说:“瞧瞧你这手,不是泥就是草汁。”
萧暮雪反手就把点心赏了自己:“爱吃不吃,不吃更好,我独享。”
君无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心,笑道:“慢点,别噎着了。”
梅香取走萧暮雪手里的叶子,笑嘻嘻地离去。
端木剑霜满面喜色穿花拂柳而来,身后跟着影子般的莫清阳。萧暮雪凑到他身前站了站,绕着他打了几个转,又坐回到君无双跟前啃指头:“端木少爷如此雀跃,有喜事?”
“你看得出来我心情好?”
“我不瞎,也不是猪。瞧瞧你那风骚的走姿,浪荡的小眼神,还有那藏都藏不住的奸笑,太异常了。说吧,偷啥了?”
“偷了东西不是应该提心吊胆,胆颤心惊么?怎么还能高兴?”
“那得看偷的是什么。若是你挖空心思也想得到的,喜于言表也是常情。只是你端木少爷要风有风,要雨得雨,对平常俗物应该没兴趣。我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你缺什么,或者说你会稀罕什么。给点提示?”
君无双仔细清理粘在萧暮雪头发上的黏土,心无旁骛。
端木剑霜的笑暖如林子斜上方的日光:“我要当爸爸了!”
萧暮雪和君无双结结实实地看了他一眼。君无双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又仰头向天,静如磐石。萧暮雪弹身而起,双眼放光:“哟呵,闷声发大财?!可以啊你!祸害的是哪家姑娘?”
“我跟她没有肌肤之亲,未行男女之事,更无夫妻之名,我只是从卵子捐赠库里选中了她优良的卵子,另外托人找了一个最好的子宫。”
代孕?萧暮雪心里微酸。“不错!只是,你堂堂端木少爷的孩子,未来端木家的继承人,却不知自己的亲生母亲是何许人也。先不说端木家的宗亲会不会答应,你就不怕孩子接受无力?”
“我端木剑霜的孩子岂会连这点胸怀都没有!”
“也是,你的孩子绝不会如此世俗,是我多虑了。”萧暮雪揪着君无双的耳朵说,“听见了没有?这家伙就要有小孩了!你若不好好加油,可就输给他了。”
君无双握住她的手,微微笑了:“那你嫁给我!”他望向萧暮雪,温柔的眼神里纠缠着脆弱、无助、害怕与渴求,“我只要你!”
端木剑霜含笑而立,满腔心酸。
萧暮雪被君无双的样子镇住了:那样的眼神,那样的他,自己前所未见。他为何渴盼,又为何痛苦,她最明白不过了:宛如茫茫大海上快要溺水的人,她是他赖以生存的浮木。他在向自己求救!她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柔声说:“我知道。”
“可是……”
“没有可是!无论将来你是何种情况,我都会陪在你身边,陪你日出日落,陪你春花秋月,陪你光阴流年,陪你生老病死!”
君无双笑了,笑容充满了希望与快乐:“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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