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虞还未走近,容尘便发觉了,指下琴弦挑出一记清音,垂眸无声低笑。
虽总在人前寡言老沉,敛藏满腹心事的时候,也还是想找个能倾吐的人诉说吧。
小姑娘脚步压得轻轻的,捏着裙摆,踩着月色而来,像竹林里翩飞的蝴蝶,有着轻盈的羽翅和试探的触角。
她走到竹桥上就不再上前了,抓着栏杆,孤独而倔强的一道影子,横过桥面,落在底下的溪涧上。
夜里寂然,溪涧潺潺,偶然一道余波敲击在圆润的石头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和着琴音,如鸣佩环,珠落玉盘。
阿虞听得入神,一路上酸酸涩涩的一颗心,好似被一双温柔的手安抚了。
直到容尘朝她看来,眉间落了皎皎月华。
“阿虞?怎么还不睡?”清俊的面容上适当地露出一丝讶然,让迷茫卑怯的小姑娘不至于显得狼狈。
她似是被惊醒,揉了揉眼睛,小嘴儿抿着不吭声。
还在自己跟自己别扭呢,到底是个孩子心性。
“过来坐会儿,陪我喝杯茶。”容尘招招手,将她叫到跟前,隔着琴桌坐下。
软榻颤了颤,带起几颗微露,阿虞觉得屁股底下有些湿漉,挪动了一下,乖乖巧巧地抱膝坐好。
“‘踏春’已经过季了,不宜时下饮用。这是我闲来无事种的茶,还未取名,你可尝尝,不妨替我想个名字。”
容尘亲自给她倒上,林中沁凉,茶水竟还冒着氤氲热气,她盯着那浮动打旋的茶叶问:“是七羽药园里的那些吗?”
容尘颔首,将杯盏滤过又重倒了一次:“种了三棵,七羽晒药时架了雨棚,给挡了不少雨水,茶树长势不佳,勉强只能摘成一壶。”
容尘种的茶树,阿虞见过几回,种在了西北角,歪歪扭扭的三两棵,细弱得并不打眼,实在难以想象竟会是朗月风清的公子种下的。
她小心地捧着茶杯,瓷杯光滑,掌心很快暖成一片,可心底慢慢有些难过起来。
她或许就是一棵长不好的茶树,使出全部的能力也只够凑出一壶茶水。
她太小了,也太弱了,也不怪母亲和师父都因她接连出事。若她有能力长出大大的枝干,茂密的茶叶,就能送他们阴凉安全,和满腹茶香了。
“公子,我什么时候才会长大?”软软糯糯的声音,还夹着些许挫败。
今夜之前,阿虞总是睁着黑亮清明的眼睛,一副生机盎然的模样,少见这般自责自厌。
容尘眉梢轻抬,看着她无精打采的小脸,轻盈舞动的蝴蝶变得怏怏失色。
他把一盘未曾动过的蜜饯推到阿虞面前,这是八溟来此汇报今日阿虞训练进度时,嘴馋让厨间准备下的,容尘让他多备了一份。
八溟还觉得奇怪:“公子不是不喜甜食吗?”
容尘当时但笑不语,这盘蜜饯一放就放到了现在。
他的确不喜甜食,但他记得阿虞倒是挺爱吃这些蜜蜜甜甜的东西,或者说,阿虞好像什么都挺爱吃的。
“多吃点,就如同茶树吸足了雨水,总会长大的。”他语声蛊惑,与其说是回答她的问题,倒不如说像在耐心哄一个夜里不睡觉的孩子。
蜜饯果脯最是馋人,色泽晶亮,还勾了上好的糖浆,洒了细细碎碎的芝麻,阿虞是很饿了,可也只看了一眼就不再看了,抓着衣裳一角,默然不语。
她人是小的,心也是小小的,装了事情一时半会也疏通不开,便兀自堵在那儿,把自己给闷着了。
容尘天资卓然,论与女子相处,自有他最擅长的路数。
阿虞却与外间那些谄媚逢迎的女子不同,她更像是一块等待塑造打磨的璞玉,他原是有心将她雕成适合的形状,为她铺路保护,可她既然选定了一条最艰苦的,那么总要她自己走过去,才能真正长大。
他见她腰上还别着晚课的竹笛,便笑着邀约:“难得良辰,阿虞可愿与我合奏一曲?”
“合奏?我、我才学了一首……”阿虞一慌,反而冲淡了心中烦闷。
十里是夸过她吹得不错,但阿虞自知就这么一点时间,能完整吹出一曲已是极限,哪里能和公子高湛的琴艺媲美,更别提与他合奏了。
“莫怕,”容尘目露温和,已经开始调试琴弦,“音律为友,最是通人心,若你心中有何烦闷不喜事,它也最能听懂。”
音律为友……
阿虞解下竹笛打量,笛身瘦长,孔隙均匀正圆,竹节微微凹凸,尾部坠下一串青色流苏,末梢刻着一个“虞”字。
阿虞一见到这个字,就认出是容尘做的笛子。
公子当音律是朋友,那么赠她竹笛,难道是将她也当做朋友吗?所以像今晚这样贸然打扰,他也不曾恼怒,甚至还出言安抚。
原来,她也是可以有朋友的吗?
阿虞其实也试过去结交新朋友。
她太孤独了,阿娘每月只会来阁楼四回,每回都是形色匆匆,住不到一天便要离开,阿虞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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