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烛火被点亮,窗子外的银白月光曳地爬行,只堪堪洒在那盆平展如羽翅的南天竹上,本分地未曾靠近打扰。
暖融的昏黄映在彼此的脸上,阿虞这才注意到容尘眼下青黑,是赶了几日的车马过来的。
她为行令,第二天就骑了快马辞别徽州,途中换过两匹马,又坐了半宿的船才抵达汝州,稍事休整了一两日,去得玲珑斋与玉掌柜搭上线,一忙,原来已经和他分开半月有余。
容尘受伤之后,气血不足,加上体质羸弱,尚需将养,便在徽州多停留了几日。阿虞想,这一路过来,行山走水,道路遥遥,饶是暗奴与隐卫照料体贴,时刻护他周全,想必也并不好受。
她心思一动,反握住他落在腰间的手:“萧怀景的,是我在路旁折的,来不及处理就扎了巾帕,唔,那巾帕也不是我的,是街市上为换碎银随手买的,图案花色都未曾看清。”
阿虞软下眉眼,又道:“而公子那时收到的花,是阿虞亲手修剪过的,没有刺皮,也没有残梗败叶,挑的都是最最好看的几朵。”
小姑娘红唇轻抿,羞涩中更添了几分安抚:“见识过海棠国色,公子何必和野地小花一般计较?”
“如此对比,那自然是我更荣幸了。”容尘被她振振有词,极是认真的语气逗笑,积在身上的倦懒疲累也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悉数退了去。
她就这般乖巧地坐在他身侧,接了十里拧好的湿巾,仰着脸为他清洗途中风尘,像家中贤惠温柔的小妻子,心下眼里都是他。
他捏捏她的脸,俯下身去,气息喷薄在她的鼻尖上,将她再拉近些,唇贴了上去,在她眉间那颗小痣上落下一吻。
他低低地问:“陪我睡一会儿,嗯?”
阿虞扭头看着滴漏,亥时一刻,还算早,她打算子时之后再夜探睿王府。
她点了头:“好。”
换作旁人,这样的要求听着都是无礼,可容尘并非登徒子,相反,他的出身和学识让他比常人更能守得住清明。
他虽爱逗弄她,偶尔也会肌肤亲昵,但在床笫间向来规矩,阿虞知道他是真累了,才会用这般略带沙哑的嗓音低声询问,尾字缱绻呢喃,眸底染着淡静柔光,让她一时无法脱口拒绝。
两人和衣躺下,他的手臂仍圈着她,阿虞原以为他会借着机会再同自己缠闹一番,哪知不到片刻,他便真的睡着了。
这还是阿虞第一次见他熟睡的样子。
较之平日里的清隽温润,入睡后的男人敛了唇边笑意,俊雅眉间似攒着一团冷凝不化的雪,光是看着都觉得冽冽刺骨。
他的眼睫长卷浓密,垂下时扫过两片剪影,阿虞看了许久,忍不住拿手指轻碰了碰,指下痒痒的,她愣了一下,捂着嘴悄悄笑了。
容尘呼吸绵长,落在她颈间惹得她也有了些许睡意,阿虞小心翻过身,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准备先阖眼休憩。
目光一顿,停在那盆红绿交接的南天竹上,果是红的,叶是绿的,色泽鲜而亮,在月下形态窈窕,尽显风姿。
只是那盆底,却有一道几欲难辨的暗色印痕,是被人挪动过留下的。
阿虞神思一紧,按向腰间软剑,屏息查探之下发现四周并无杀气,想来也不是什么愚笨之人,早早入了房间,也早早在她回来前躲了出去。
看来是冲着她来的,与容尘无关。
那便好。她心绪一松,枕着身后男人的手臂浅浅睡去。
屋外。
六爻将行李一一搬下马车,三两下拆开放好,又将马儿带去马厩安置了,忙了一通出了一身大汗,刚要进屋,就被突然跳出来的八溟一把拉住。
“傻六爻,屋里都睡了,你这皮糙肉厚的大块头还想进去陪睡啊?”
“睡了?公子怎么这么早就歇下了?”
六爻以为自己听错了,公子这段时间用药频繁,夜里极难入睡,途中赶路颠簸,更是少有安稳觉,今夜还以为会和往常一样沐浴过后再看半个时辰的书,没想到灯都没熄,竟然已经睡着了?
说话间,七羽九苏和十里围了过来,五人一顿拉扯,团坐在院中的石桌旁。
“你们想干什么?”
六爻空有蛮力,心思却不深,四个隐卫倒是个顶个的狡狯,共事多年,六爻在他们这里吃过不少亏,见如今又被四人盯上,后背唰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月黑风高杀……”咳咳,八溟及时打住,“月色这么好,不如来聊聊天?”
十里撑着下巴,掩不住满脸的兴奋:“六爻啊,公子每回和阿虞在一起的时候,咱们四个离得最远,只有你可以随叫随到哦?”
七羽掐指一算:“至少三回,六爻都是看着的。”
九苏更实在,翻手从桌下提出两坛好酒,推了过去:“喝完再聊。”
八溟冲她竖起大拇指,高手。
六爻将信将疑:“你们也喝?”
隐卫们齐声说:“当然是一起喝。”
“那我先喝一点。
>>>点击查看《解佩令》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