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陡然想通了一件事——
“原来你……”
“嘘。”
萧怀景下意识闭上嘴。
黑暗中,他只能看见阿虞明亮的眼睛,那色泽深黑的瞳仁里,正倒映出他惊讶的脸。
他极慢地挣开她的手,扶着桌面颓然道:“原来,你也没有拿我当朋友。”
身后的呢喃掺杂着少见的颓然和泄气,与他平日的意气风发大相径庭。
阿虞前行的脚步顿住,但也只一瞬,就继续无声往前走去。
她知道自己终究是让这个少年失望了,可如若不经历失望,他必定永远不会长大。
萧祜将他保护得太好了,好到他都十八岁了,还这般懵懂天真,始终维持着单纯的心性,倘若一生困于府中倒也罢了,一旦出了睿王府,这样的心性足以害他死一万次。
美人香一直养在萧祜的内室里,除了萧祜和方寿成,府上再没第三人亲眼见过。
萧怀景跟在阿虞身后,总算走到屏风后,这才发现此间别有洞天。
屏风之后,被精心辟出一块单独的地方,放着一口蓄着水的圆形大缸,那水中不知加了何物,在夜里还有盈盈的碧蓝光亮。
走近一看,一截皱皮枯木浮在里头,底部浸泡在水里,根茎上已经长出了不少细弱的小须,但露在水外的部分却俨然有即将枯萎的迹象。阿虞见那主枝笔直,旁枝歪歪扭扭,长势丑陋,还不如凌轩阁的七叶树挺拔好看。
这便是外头人人觊觎的美人香。
乍一看并无任何特殊之处,丢在路旁都未见得被人发现,可于这样杳寂的夜里却仿似多了几分神秘之感来。
她伸手正要将美人香拿出,萧怀景眼疾手快地一把拦住她,整个人挡在缸前:“虞梦,你要拿美人香做什么?”
少年冷着脸,嗓音紧绷而克制,阿虞只得别过眼不和他对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受谁的托,忠谁的事?”萧怀景神色执拗,非要一个答案,“虞梦,你真的一直在利用我吗?”
外头倏尔响起约定好的哨音,阿虞眉间一拧,手掌成刀向他劈去:“得罪了,小王爷。”
“虞——”萧怀景感到后颈骤疼,眼前一黑,整个人倒了下去,阿虞反手扶住他慢慢下放,背靠在缸上,起身时才发现手上有些粘稠。
她心下咯噔,借着极淡的一缕的月光望去,面色遽然一变!
是血。
萧怀景的后腰不知何时中了一枚飞叶暗器,入肉七分,谈话之际,血顺着缸壁混入碧蓝的水中,那里的水色格外暗沉。
阿虞豁然扭头看向水缸——她刚才要触碰之处,竟埋着这般不见声响的暗器!
“出来。”邱小风等得不耐烦,隔空传了密语进来。
阿虞一咬牙,猛地将美人香捞出,根底扫过那暗沉的水色,根须似乎随之健壮了不少。
她无暇细看,扯过床帐将美人香包住夹在腋下,推门欲出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靠坐在缸边的萧怀景。
他昏睡着,身上的伤也还不曾处理,萧祜不在王府,方寿成如果得知是他让人盗走了美人香……
“东西到手了还不走?还想留下来给没断奶的小孩……”怀里突然丢来一样东西,邱小风抓起一看,顿时愣住了,“你要做什么?”
“美人香送去凌轩阁,天一亮,徐掌门就会来取。”
阿虞一边说,一边返身飞入屋内,将比自己高上许多的萧怀景扛到肩上,勉力走出两步才算稳住身形。
邱小风不敢置信地低骂:“你真是疯了!”
阿虞歪头想了想,很是不舍地说:“邱堂主,解佩令的尾款我会分你一半。”
“你!”邱小风第一次被人气得口不择言,“这他妈根本不是钱的问题!”
“小王爷救我一命,我理当还他一份人情。”阿虞倚着门板,抬眼朝他笑道,“就送他一个梦吧,一个,他一直想要的自由的梦。”
否则,她此生都会过意不去。
……
一炷香后,睿王府里灯火次第亮起,门一开,放出大批巡逻卫和猎犬,四面包抄,沿着长街搜索拿人,阵仗之大,惊得城中百姓惶惶不得安宁。
而城外的护城河边,一个肤色偏暗的女子正蹙眉审视着河岸宽度,她的背上还托着一个早已昏迷的少年。
蓦地,她像是下了决心,深提一口气,如一只羽翅饱满的飞鸟苍鹰,转眼间就从护城河激流之上踏水而过。
天方蒙蒙亮,二人已上了一辆雇来的马车,骏马扬蹄疾奔,朝着突鲁草原的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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