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落,廖敬寻来的几名擅泅者穿上水下方衣,在阿虞指定的水域跳入,潜入水底,摸索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纷纷冒出水面。
“不成不成,这底下太暗了,俺瞧不清啊。”
容尘与阿虞坐在岸边搭好的凉棚里,闻言向水中丢出一样东西,那说话的泅者接过一看,顿时笑歪了嘴:“嘿,这位公子真大方,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颗的夜明珠。”
“再看仔细些,只要捡着河蚌,人人还有嘉奖。”
听阿虞又追加了筹码,这些泅者们顿时激动不已,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水里,这一回,个个都十分卖力地往上端游去。
带头的举着夜明珠照亮河底,一行人在水中憋着一口气游动,终于在气尽之前,见到水流湍急的河底泥沙中,埋着几个莹白的河蚌!
几人心中大喜,先是冒头换了气,重吸口气,再次钻入水中,又遵照吩咐,从怀中掏出绳索将河蚌绑紧。负责在水面拉拽的人则潜心等待动静,感到水下传来拖曳之力,立即反向游回下端的河岸,如此一来,待得夕阳下山,岸边吹起徐徐凉风,他们也将阿虞要找的东西都带回来了。
三个大河蚌并排躺在地上,坚硬的蚌壳上还挂着青黑色的水草,泛着一股难闻的恶臭。
阿虞用袖子捂着口鼻,拿着软剑在河蚌上敲了敲,声音沉闷,里头果然还装了东西。
“各位辛苦了。”
廖敬派来的随从将备好的赏钱分发下去,领了赏钱的泅者们道了谢,欢欢喜喜地离去,那领头的还净赚了一颗夜明珠,高呼着请人吃酒,只剩了一个半大的孩子迟迟不走。
阿虞正要将河蚌撬开,察觉那孩子灼热的目光,朝他看去:“你不回家?”
“啊……”那孩子指了指嘴巴,摇摇头。
阿虞蹙眉,原是个哑儿,便又多取了些银子给他,可孩子还是不肯走,一直盯着地上的河蚌不放。
他光着上身,瘦得见了骨,下身穿着一条麻布裤子,泡了水后显得更加沉重,不动不移,脚边很快积了一摊子水。
容尘与刚回来复命的九苏谈完话,缓步朝这边走来,伸手将阿虞揽至身旁,对着这奇怪的哑儿看了会儿,淡声问:“你从前可是见过这些河蚌?”
“啊、啊……”哑儿情绪忽然失控,手舞足蹈地急于说话,可大张的嘴里,那舌头已经被裁去了一大截,平滑的横面,狰狞可怖,令人不忍多看。
容尘抬起袖子,掩了阿虞的眼睛:“九苏。”
“是,公子。”
阿虞抓着青衫大袖,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目送九苏耐着性子把人连哄带骗地带走,拧紧的眉间并未舒展。
“看伤口,他的舌头被剪了也有六七年了,照现在的年纪,许是不到五岁就遭了毒手。连不懂事的孩子都不放过,这群养珠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容尘不忍她终日里这般操劳,揉揉她的发顶,叹息一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阿虞,这人世江湖从来都是可怕的。”
阿虞心间一沉,再没有出声。
……
当晚,廖敬的院子里摆着三个打开的大河蚌,臭气熏天,打更的路过墙外,都加快了步子,府衙上下更是不得安生。
洒扫仆佣洒水泼药清洗了小半个时辰,还是能闻得腐烂之气,几个经不住的,连隔夜菜都吐了出来。
只因阿虞从河蚌里翻出了三具支离破碎的尸首,蚌中滋养腐肉,像是枉死的人被禁锢在蓄水的棺材里,存放多年后终能重见天日,怨气冲天而发。
所有人都避之不及,连九苏也不愿离得太近,阿虞却已经戴上面罩,用厚重的棉布裹了双手,把这些惨不忍睹的腐肉拼接在一起,每辨认一块,心神便紧上一分,
府中上下看得瞠目结舌,这小姑娘怕不是疯了?这等脏东西居然都敢碰?!
只有容尘丝毫不嫌阿虞脏,半跪在她身旁,时时为她拭去鬓边细汗,温声道:“别急,慢慢来。”
别人不知道阿虞在做什么,他却很清楚,阿虞这是在找混沌珠存留过的痕迹。
当年,水光和落霞两个村子里出现那么多咯血症的人,与八溟先前的症状十分相像,可随着封村一事,再无证据证明曾有人死于混沌珠。
而这次的竞价会既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放出邀请函,想来从八溟被植种了混沌珠后,他们养出的混沌珠已经足够骗去天下商户前去参会,也必然对前去打探底细的人有了防范,若是再想从虎头上拔毛,可并非易事了。
阿虞要想如愿接回娘亲,首先还得握着对方的软肋。
譬如,能因多年命案的揭发,让朝廷出兵除乱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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