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人为何就变得这么难以捉摸了?仿佛昨日那个与新娶的小娇妻在庭中旁若无人地你侬我侬的,根本不是眼前似笑非笑的这个。
是了,廖敬左右瞧了瞧,没看到阿虞的影子,怕不是小夫妻昨夜闹了嫌隙?
廖敬没敢乱猜,提了提下摆,也在另一边坐下:“容公子,您有话不妨直说。”
“廖大人南调之前,可是在北疆任职?”慢条斯理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正是。”
与暗部带来的消息一般无二,廖敬的确是南调的官员,在接任通州之前,一直就任于北疆。
北疆虽也算不上富足,但民风极是淳朴勤劳,家家户户种桑养蚕,更有巧妇能织就价值连城的烟云纱,年关上供时让他面上很是有光。
廖敬却从不摆官威架子,谨记着为官之道,待百姓如亲眷,农忙时还会亲自帮着督工,十几年如一日,在北疆深得民心。
自调来通州,明面上是擢升,可丢给他的其实是一个烂摊子,那年治理水患的官员分明在搪塞糊弄,落霞村与水光村中频繁闹人命才是重中之重,水患的诱因只是当月雨水大了些,河口撑不住一哄而下,把下游的几处农田灌死了,却捏造灾情邀功,实则只是为了避开通州这块烫手山芋。
通州,是这九州七境里最说不得的一处。
“说不得?”容尘仍是笑,将一样东西递来,“大豫九州,他们为何偏选了通州?廖大人如若不知,看过此物兴许也能猜得一二。”
“这是?”廖敬接过容尘手中的布料,四方的一块,并不大,绣着姿态俏丽的几朵海棠花,像是八九岁大的女娃用来包裹头发的头巾。
廖敬将其展开,对着灯火细细照着,尚有些睡意的眼睛倏地越睁越大,嘴唇上下打了个冷战:“这是烟云纱……不,这块,这块是我当年亲自督工织就的!”
他不会错认,烟云纱是北疆的瑰宝,北疆养蚕,更有万里无一的七色蚕,生于脉川谷中。
七色蚕顾名思义,吐丝七夜,丝如刚韧,于夜里幻彩七色,织就护甲,可抵刀枪。
单单是他手中的这一块头巾,就已是有市无价的宝贝,上头的海棠花绣,正是他当年特意挑选的图样。
廖敬记得,那一批烟云纱主要是用作年关上供,另外还留了一些,想待开春再运往各地高价出售。
那一年,是圣元二十一年。
圣元二十一年的冬天,雪下得极厚,是四季如春的脉川谷,护着北疆百姓熬过了吃人的长冬。
“叮。”
容尘扣下杯盖,眼尾跟着微微一吊:“听闻脉川谷以北,原是曜国血衣族源生之所?”
“容公子不愧见多识广,”廖敬钦佩夸赞之余,依着记忆娓娓道来,“我父曾说,血衣族人举世罕有,是顶顶聪慧的族群。”
“据传,血衣族每逢三代,就出一位祭司,皆是女子。那女子惯穿黑袍素衣,容貌绝美,不可窥视,本领极大,能通天音,达天命,知天意。”
廖敬叹了口气:“在我大豫铁骑尚未踏足缅疆时,是曜国先发现了这支族群,也不知允了什么好处,从此血衣族每逢三代便为曜国送去一名女子,自是那无数国君趋之若鹜的祭司,得了祭司,曜国果真如有神助,很快成为缅疆国力最盛的一个,这之后……”
之后的事,《大豫历》中亦有载录,圣元帝天纵奇才,看出缅疆内里分地不均,先兵后礼,刚柔并济,短短不出十年,竟将幅员辽阔的缅疆六国打成一盘散沙,狼狈龟缩在边角之地,那曜国便首当其冲。
征伐数年,除汝州归顺之外,其余五国直至今日还占据一席之地,与大豫不屈对峙,小国小民,却不可小觑。
“唉,其实人便是人,如何能与天神相通?祭司传言实则也只是传言罢了,曜国盛世不过昙花一现,最后与那血衣族的女祭司沦为缅疆诸国的笑柄。这些事儿,茶楼说书的兴许还能说得更精彩些,我倒是只会照本宣科,对了,容公子怎地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没能听见容尘说话,廖敬惊讶望去。
有天光从外间丝丝寸寸地爬进,男人纤长的睫毛垂下,遮着眼底破碎的情绪,他的嗓音低哑,几欲难以听清,在茶香袅袅的屋中,泅着憾然心疼:“既跟了我,又怎能任她沦为笑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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