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龙阵,即龙盘围困之势,呈圆形分布,看水势的深浅能窥见一二,破阵要诀就是寻到龙眼,画龙点睛,令“龙”腾飞离去,才是破阵的最后一步。
从前阿娘与阿虞讲起混沌珠时虽然模棱两可,讳莫如深,却曾态度强硬地逼着阿虞默背困龙阵的破解之法。
阿娘说过,混珠沌珠皆可为龙眼,但能否成功破阵还需配以血衣族祭司神女的血,这是血衣族为本族祭司留下的一条生路。
换句话说,如果阿娘今日破不了这个阵法,血衣族便要彻底放弃阿娘了,因为这足以证明阿娘李代桃僵骗了他们十数年,也更证明当时当日曜国不敌大豫,惨败投诚,导致血衣族也被冷嘲热讽,直至族声败坏的根本原因,是他们遭受愚弄,为曜国选了一个假祭司。
想来,他们早就对阿娘的身份心存怀疑,才会重新将养混沌珠,既是逼着阿娘交待出真正祭司的下落,也是拿阿娘的性命做胁,迫阿虞现身。
血衣族对她们母女是带着恨意的,也是带着莫大的敬意和惧意的,否则阿娘也找不到机会拿走混珠躲入河蚌之中,等来新生的希望。
阿虞之所以让容尘回徽州,也是怕盛敏君走不成血衣族这条捷径,干脆揭竿而起,将盘踞多年的各州势力倾巢而出,到时候,上京往下,九州七境,民不聊生。
届时,徐州一旦先行发兵,柳州会是护住徽州的第一道防线,阿虞不光是赶来救师父和阿娘,还想趁此机会将柳州也拿下。
阿虞气力一歇,坐回马上目视前方。
她今日穿了一身粉衫黄裙,身形单薄,腰肢纤细,分明是娇娇可人的长相,却因雪腮上的一点鲜红血迹而平添几分冷厉肃杀。
圆而深亮的双眼犹如砚台里的浓墨,当烈日光晕映入眸底,忽然又转出丝丝扣扣的幽蓝。
被丢给初六的三皇子抬头望着她,眨巴眨巴眼,下意识摸了一把颈上未干的血迹,很是后怕地吞吞口水,噫,这么美的人儿怎么可以这么凶残?
他想回宫,赈灾一点也不好玩。
“快来!这里还有人活着!”
“重伤的送出城去,轻伤的跟我来!”
“这些尸首要分批处理,手裹好,别乱碰!”
……
赈灾事宜已经有条不紊地展开,盛家的队伍也被暗部扣留在山道上,柳州的局势已经稳下来了。
阿虞又嘱咐初六随时注意撤离,免得迎上余震,自己则策马在那棵树旁绕走,一边寻找困龙阵的入口,一边在脑中迅速梳理近几日发生的事情。
她知道再如何安排也总还有疏漏,而容尘愿意放手让她来此,必然会在后方做好精心打点,她其实并不担心容尘会输,除非,是为了她。
否则,从来惜命且不愿多事的她,决计是走不到这一步的。
从滇南开始,扈帝就盯上她了。
“珏儿类朕,却远胜于朕。”这是扈帝点醒她的话。
就在那前往通州的马车上,左长风的信函里其实还夹了一张极短的小笺。
容尘信得过左长风,扈帝也信得过左长风,这人便成了为扈帝传三两句秘而不宣之言的不二人选。
阿虞赞左长风一手好字的时候,其实夸的是小笺上的字,劲中带傲,傲而不狂,是独坐九鼎的帝王忍得了寂寞,也担得住诋毁的气魄。
扈帝说,容尘像他。
容尘的确像他,所以懂得他坐在这个高位上的坚持,才始终不曾与他真正断绝关系,这锦绣河山,容尘也愿意为他保着。
扈帝萧祯,一个从最不得宠的皇子步步为营掌握权势的男人,本就是值得敬仰的,哪怕经历妻离子散,经历腹背受敌,经历内忧外患。
他优秀的儿子,总会救他的江山。
这于萧祯而言是一种莫大的讽刺,于容尘而言则是一种未解的执念。
因萧祯如今的权势是容尘的母亲舍弃自由,倒在雪夜里的尸首换来的,如何能任他人觊觎抢夺?
萧祯看透了这一点,就更不想阿虞改变他们父与子之间多年的默契。
于是,扈帝便做了个决定,与其让阿虞置身事外,不如早早将她带进洪流之中。
阿虞摇摇头,晃去这些困扰多日的杂念,扈帝算得很准,她也没想躲过。
于公,那是为了大豫天下太平的帝王,于私,也只是一个不想儿子为难的父亲而已。
更何况,容尘不是旁人,是她的夫君。
阿虞绕了两圈,最后还是回到了树前,这阵法应是被破开过了。
她跃下马,开始打量着横在面前的树。
它将水面分成两边,能让人看见被挡在树后的马车尖儿,却随着水涡的旋转若隐若现。
天色是亮的,可这一片区域堆砌着碎裂的墙壁和涌起的波浪,视线所及又是一片暗沉。
秀眉淡敛,阿虞伸出细白的掌心,用袖箭割破,贴着粗粝的树皮缓缓移动,低声念着:“震雷出火,水泽淹土,山风摧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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