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羽在信上说的事。
不止是鼠疫,还有周子留中蛊毒的事。
名曰旺食蛊,每日只能不断进食养着蛊虫,直到蛊虫腹胀而死,再划破肌肤流出,但这蛊虫生而不息,离了人体之前必然还会留下一只幼虫,中蛊在夜间最是痛苦,不止胃肠绞痛,饥饿难捱,更有可能随时被蛊虫反噬,七窍流血而死。
容尘在来之前查过不少古籍,也往通州传了信,八溟回信里说,胡晚春并不知晓这种蛊虫,但从依云镇那些血衣族人口中得知,族中蛊虫都养在脉川谷以北,即血衣族源生地。
此外,曜国已经派人去了依云镇,刚入镇就被关押起来,九苏和八溟照着容尘的意思,另拟了一封伪造信函递去了曜国,信中言及诸事顺利,可派兵入关。
一旦成事,再过不久,曜国会越北疆,从通州入大豫。
北疆有廖敬的旧部,也有乾坤盟的人手,当日眩术一案中从王复手中拿回的梼杌军,现由兵部侍郎宗之冕督军,再加上一个从惠州州县被贬为庶民后,发配北疆的赵蔺从旁出谋划策,又有脉川谷天险仗恃。
这一乱,已被挡在大豫境外。
既如此,不如让七羽带着周子留先行去往北疆,那里尚有人手会接应,兴许还能赶得及。
但眼下看来,周子留似乎早有决定。
周子留看容尘来了,心下了然,找了个由头溜走了。
阿虞慢吞吞地走向容尘,看男人负手立在原地不动,她又累又倦,朝他努努嘴,张开手,稚气十足地说了声:“抱。”
容尘失笑,伸手把人抱住。
“公子来得真巧。”身子娇软的姑娘,像只猫儿缩在他怀中,说话间顾盼神色都是令人心动的。
他在她额上亲了一记:“来得巧不好么?”
“很好。”阿虞埋着头,糯糯地撒着娇,“我想随阿娘回血衣族看看,公子能允吗?”
“不允。”容尘见她困倦地眼皮都合上了,干脆把人拦腰抱起。
阿虞也只随口问问,事实上,此去来回,周子留也等不到那时候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影子在日暮黄昏中重叠拖曳在地,城中渐有了生机,有些人看到阿虞还会笑着打招呼,但容尘微一摇头,大家就识相地噤声不说话,连大气都不敢出,免得吵醒男人怀中睡着的人儿。
十里在后头捂着嘴偷乐,等进了院子,忽见天边卷来层层乌云,把红艳艳的霞光遮去了一半。
十里心下一喜,这是要下雨了。
炎烈炙烤了十数天的柳州,太需要一场及时雨了。
果然,几声沉闷的雷声过后,柳州终于开始下雨了。
雨是夜里开始下的,噼里啪啦下得酣畅淋漓,足足下了一天一夜,城内外一片欢声笑语,这意味着压在柳州头顶的窒闷一扫而光,仿佛过去的那场灾难也被彻底洗礼了。
但在阿虞后来的记忆里,这场雨却像永远下不完一样,从头顶落至心上,总会溅起水珠,把她眼眶打湿。
周子留在这天夜里发病了。
兴许是知道有容尘在,阿虞要是哭了,总有人能安抚得住,所以这个嬉笑怒骂大半辈子的老顽童,再无牵挂担忧,在热热闹闹的雨声中将自己关在房中,门窗上还用他行盗多年的手法落了内锁。
“唉,应该去孟州的。”
周子留脚步趔趄地走到床边,手里提着一壶容尘带来的“桃灼”酒,往床榻上一躺,翘起二郎腿唱起小曲儿。
一声声唱得难听至极,外头站着的七羽听得愁眉不展。
谁说世人怕死,不怕死的不也比比皆是?里头就躺了一个,死了还不让人好过,不想让自家徒弟伤心,跑这儿折磨他来了。
“七羽!”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雨夜的天空,十里打着伞跟在容尘身后过来。
七羽抱着药箱行礼:“公子。”
容尘静默的眸光拂过门上,眼底沉抑:“进不去?”
“里面下了内锁,是老周的独门技法,连那锁都是尧讵给打的,这门当初为了保管药材,也是让尧讵造的铁门,现在,里头真是固若金汤了。”七羽把头垂得更低,“公子,七羽无能。”
容尘再不出声,听着里头伴着咳嗽的高唱,眉间积雪愈发凝重。
是因他特意从徽州来了柳州,让老周强撑着的心神松怠了,如此坦然无畏地承接着死亡的考量,竟平添了几分壮烈。
“想法子破门。”老周一死,阿虞无论如何都要难过许久,容尘冷声嘱咐道,“将人送走,能送到北疆医治最好,若事与愿违,也捏几封信回来,好让她有个念想。”
十里听得不忍:“阿虞日后若是知道……”
容尘眼底清冷:“那也是日后的事。”
……
阿虞本是睡前过来和翁淑颜说说话,突然心脏鼓鼓发颤,下意识转身就往外跑。
“阿虞!”翁淑颜惊了一跳,取过架上的外衣追上去。
>>>点击查看《解佩令》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