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有人问我,薛大人和路人掉水里,你先救谁?
我抢答:「救路人,然后站在原地鼓个掌。」
原本胜券在握,得意洋洋,站在我身后的薛沼之脸色瞬黑。
他本想翻出我原先替他祈福求的玉佩,嘲讽我只不过是故作镇定的舔狗。
但他这才发现,我箱箧中藏的玉佩,绣品,画像上隐晦写下的名字,从来都不是他。
1
我是满京城嘲笑的低贱正妻。
夫君金榜题名后,即刻从醉花楼中领回一个妓子。
妓子怀中抱着一个奶娃娃、手中牵着一个奶娃娃,细腰仍盈盈不堪一握,楚楚可怜。
我算了算,三年抱俩,着实龙虎精神。
三年前,恰好是他与我成婚的第一年。
而京城人嘲笑我低贱,没骨气,则是因为。
——那时,我看着门口相互依偎的二人,竟然没有动怒,反而好脾气地淡笑拱手:「二位真是般配不已。」
2
薛沼之是个美人,殿前对答时,惊才绝艳,获了圣上厚爱,得了探花郎的位次。
之后步步高升,早已不是那个府中拮据,逼我花嫁妆添家用的男人了。
他身旁的妓子,我也认识,醉花楼的春英。
薛沼之登榜那日,大醉一场,在秋月之中,醉眼蒙眬地握住我的手。
那双桃花眼头一回露出潋滟情意。
他念着:「春英,春英,是我对不住你……」
他啰啰嗦嗦念了几回,深情款款,悔恨当初。
可是,当初,明明是他主动登门来求娶的我。
只不过,说是求娶,更像是交易。
——我爹看上薛府祖上流传下来的贵族封号。
——薛沼之自然看上了商贾之家的钱财。
而我,成了他们之间的交易品,仿佛是个毫无生命,毫无感情的物品。
3
我刚贺完喜。
春英眼中含着的眼泪便没了流出来的借口。
就连薛沼之都难得瞥了我一眼。
可是,诘难,嫉妒,痛恨,统统没有出现在我的脸上。
只有好脾气而从容的微笑。
春英想了想便往后缩,怯懦而害怕地看了一眼薛沼之。
「薛郎,我怕。」
薛沼之下意识挡在春英面前,似乎又觉得没意思。这么防着一个心平气和的人,反而显得自己小气。
他伸手拍了拍春英,轻声安慰道:「别怕。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出什么事,我护着你。」
他们二人缠缠绵绵,我倒无所谓。
只不过,站在大门口,周遭车马辘辘,灰尘有些呛人。
我便面色庄重,行礼告退。
人多眼杂。
薛沼之既然甘愿为了一个妓子自毁前途。
那丢人的事让他们丢好了。
我顶多今天差人买个炮仗回来。
贺贺喜。
4
第二日。
满京城的贵妇们都知道了薛沼之要停妻另娶的打算,有八卦者给我递了几次帖子让我赴宴,恨不得亲自来薛府中看看我的惨样。
我一眼不眨地让丫鬟把帖子当柴火烧了。
明明天天对着薛沼之那张脸就够烦了。
哪里还有闲工夫和别人讨论薛沼之。
等休书的工夫,我推开窗。
窗外梅花艳丽,阳光如熹。
我畅快地深吸一口气,刚想伸手去碰半空中垂落下来的花瓣。
忽然听见瓷器轻磕。
我转身,撞见一双惊慌失措的黑色眼睛。
是府内的马奴。
马奴笨手笨脚地放下插满新鲜梅花的花瓶,用不甚流畅的中原话说:「今日的梅花……很漂亮,摘来给……夫人看看。」
马奴本是西域人,无名无姓,因为语言不通,被牙子骗来卖苦力,我一时心软,便将他买下,收归府中。
他身量极高,头发粗硬,骨相生得立体而硬朗,野性十足。一身粗衣,布料单薄,惹得胸前鼓起的肌肉分外明显。
明明已经隆冬,他却像是遍身都布满了热气似的,蜜色的皮肤没有一丝一毫因冷而颤抖的迹象。
我待下向来温和,他虽然擅闯,但念在目的不坏的份上,我只是宽厚笑道:「多谢。」
马奴小心翼翼看了我一眼,然后垂下眼,嘴角牵起,认认真真冲我行了个礼,然后飞快跑走。
那笑容纯净,更像是大漠中嵌进去的一汪湖。
不像是在京城这个人心叵测的大熔炉中能看到的。
我摇摇头,忽然想到了一些往事。
捏着怀中的玉佩,闭了闭眼。
5
「姐姐。」
我睁开眼,春英拉着她的大儿子,正怯怯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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