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小人吗?
我的阿母,就是个小人。
有多小呢?大概只有我的指尖尖那么大。
1
其实在很久以前,我阿母不是这样的。
她曾是镇子上出了名的美人胚子,任谁见了她,都会不由自主地夸赞,说她生得机灵可爱,一看就是个十分聪慧的小丫头,让人着实喜欢得很。
就连镇子上最饱读诗书的那位老先生,也为此找到了我的外祖,告诉他,我阿母聪明,他十分喜欢,希望外祖能够允许我阿母跟着他一起,读书习字,毕竟这样好的天资,就这样荒废,也实在太过可惜。
外祖想了想,便答应了。
从此以后,我阿母就跟着先生一起,入学堂,工书文,修琴棋,习书画。
老先生待我阿母极好。
学堂里的姑娘本来就不多,我阿母又是老先生最喜欢的一个,所以平素里多得了许多照顾,老先生说什么也不许那群坏小子欺负她。
我阿母也争气,很快就成了声名远播四方的「女秀才」。
只是这样好的声名在我外祖听来却有些不快。
我外祖是农户出身,祖上仅有几亩薄田,到了我外祖这一辈的时候,历经经年积攒,又有时势造运,虽说不至于富可敌国,却也成了当地叫得上名字的富户。
只是出身农耕,镌刻在骨子里对于土地的忠诚,让我的外祖一直心存遗憾——即便早已有了我阿母这样一颗掌上明珠,却还是没有一个男丁,可以继承、守护他拚尽一生挣来的家业。
一个女人读再多书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嫁人,成为别人家的人。
他总是这样说。
而每每当旁人夸赞起我阿母的时候,即便外祖很高兴,却还是会横过一眼我阿母,然后故作深沉、严肃地告诉大家,不要夸赞我阿母,女人家夸赞多了,尾巴会翘到天上去,会真以为自己认得了两行字,就成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可是农田里的事,偌大家业里面的事,一个女人又能懂什么?
外祖话音落了,众人哈哈大笑起来,没有人理会我阿母的情绪。
——我也是不知道的。
阿母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不过老先生也曾劝说过我外祖,说他的这个女儿可比儿子还要强上十分。
可惜我外祖不肯听,照旧四处寻医问药,修佛访道,就为了再得个儿子,以承香火,以继后嗣。
——最起码不能在那十里八乡中,丢了面子,让人看到笑话。
毕竟,用我外祖的话说就是,这么大的家业里面没有儿子,保不齐别人怎么在后面笑他,是不是祖上造了什么孽,才落得如此无后的下场。
我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也是因为我的外祖就是握着我的手,如此谆谆训导的,他仔仔细细地叮嘱我,要我给夫家添上一个孩子,莫要给自己的丈夫丢了人。
归根结底,女人还是要以夫为天的。
或许是我外祖的诚心感动了上苍,不久之后,他真的得了个儿子。
那一天外祖家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好像要告诉整个镇子的人,他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举世无双的宝物。
来道贺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贺喜的宴席摆满了长街,鞭炮红纸扑了满地——真是要多喜庆有多喜庆。
他们说,外祖家可从来都没这么热闹过,也从未如此破费过。
只是,如此热闹的情形下,似乎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忘记了一件事——
我的阿母,去哪儿了呢?
2
她去了哪里,并不重要。
没有人在意,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
就像在有了我舅舅之后,没有人再会在乎我的阿母一样——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都落到了我的舅舅身上。
他们都说,我舅舅刚出生,还是小奶娃子,我阿母是做姐姐的,自然要凡事谦让——难道在学堂里,崇尚孝悌的老先生不是这么说的吗?
我阿母点头。
她说,那个时候的她最大的快乐就是当好一个好姐姐。
可惜那个时候没有人告诉她,当好一个好姐姐太难了。
难到她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显得那么的不重要。
当然,没有人在乎我阿母的喜怒哀乐。
她所有的一切——衣食住行甚至啼笑嬉闹,都要为这个孩子让道。
他哭,她就不能笑。
他笑,她就不能哭。
即便她再难过、再委屈,也不能。
为什么?
我也曾如此问过阿母。
那时小小的、比我手掌大不了多少的阿母,坐在我的手心里惆怅地望着外面,告诉我说,因为那样他们会说她不是一个好姐姐,不懂得照顾弟弟的情绪,又或是质问她,究竟是不是她弄哭了弟弟。
随后,不管青红皂白,她都会陷入一重又一重的责骂中,指责她随老先生修习的儒家经典,百无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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