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祝浊清逃跑途中,被爹发现了。
我站在车下,透过车窗看着爹一边将她拉下车,一边对车上乘客重复说着:
「这是我家儿媳,她脑子有病。」
祝浊清闻言,却哭嚎着死死抱住椅背:「快报警,他是人贩子!」
望着车上无动于衷的乘客,她彻底绝望了。
1
祝浊清是在 1997 年,水稻丰收时节坠河身亡的。
那日清晨,大雾弥漫。
我湿漉漉地跪在岸边,只看见她的一只手在雾中伸展着,由河水推得越来越远。
娘说,死了也好,反正是个再下不了蛋的鸡。
爹说,尸体还是要找的,不然村里得咋说咱?
哥坐在门边抽旱烟,时不时将烟灰抖落在他伸直的畸腿上。
烟圈争先恐后的脱离烟筒,飘过爹蒙着眼罩的瞎眼。
哥嘟囔:「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收水稻的时候死。真是耽搁事儿。」
的确是耽搁事儿。
村中人早在两天前,便陆续开始收水稻了。
但爹为了在夏日赶集时能赚些钱,下田采摘时令菜耽搁了一天。
拖着菜去市集卖的那日清晨,因祝浊清坠河又耽搁了一天。
而现在,不仅为了堵住村中闲话,要浪费几天时间去找尸体。
家里割水稻的劳动力还少了一个。
如此,爹与哥自然烦躁,也自然会不断地抱怨。
但随着他们浪费掉三天时间,沿着河几乎走到江口都没有寻到尸体。
这份抱怨又逐渐转成了疑惑。
他们抽着旱烟,将疑惑吐成烟圈:
咋就死的这么突然,前几日还好好的,就能突然坠了河。那桥上没洞没坎的,稀里糊涂就掉河里了。怕不是遇见了鬼缠身?
他们就鬼缠身的话茬东拉西扯了一袋烟。
然后,这带着灵异色彩的疑惑,便和他们吐出的烟圈一道,在空气中很快失了形状,烟消云散。
家里终于开始割水稻后,村中打诨的要紧事儿,又换成了王二顺再娶。
忙时闲时,只要聚在一堆儿的人超过三个,就要挨个说一句,二顺的新娘儿们,腰细屁股大,一看就是生儿子的料。
祝浊清从坠河到被彻底遗忘,总共历时 12 天零 1 个小时。
水稻收完后,村中的家长里短,乃至夜里梦呓都再未出现过她的名字。
除了我,所有人都忘了她。
我也想忘。
但我忘不掉那日清晨,她在雾气中伸着的手。
也忘不掉坠河前两日,她红肿着眼睛对我说的话。
「我掉入河中后,你等上一会子,再叫爹来看。」
她轻柔地擦去我脸颊的泪:「一定要让爹亲眼看见我被河水卷走,一定要让他相信我死了。
「但若是,他发了善心下河救我,你一定记得,下河装作溺水的模样喊救命,让他反身去救你,记着了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恨我,他不会救我。」
祝浊清抱着我,语气笃定又温柔:「只要他下了河,在你与我之间,他必定会选择你。」
『他必定会选择你』这话我是不信的。
但祝浊清让我记着的事儿,我会记着,也会照做。
那日清晨,我与爹拉着装满菜的板车行在前方,祝浊清背着一篓鸡蛋落在后面。
爹喊了几次让她快些走,她应着,步子却越迈越慢。
过桥时,雾起来了。
我埋头走路,死命忍着泪,生怕爹察觉异样。
过了桥,我回头望。
装有鸡蛋的背篓放在桥面,祝浊清坐在桥沿上,两腿虚空地晃着。
她笑着朝我挥了挥手,便落进了河里。
寂静的清晨,她落水的声音却静的出奇。
我转回头,在心中默默倒数着。
度秒如年的十秒后,我装作惊奇,指向河中祝浊清伸展的手大喊:「爹,嫂子掉进河里了!」
爹停了脚步,朝我手指方向望去。他眯着眼辨认了一阵,又去看桥面稳当放着的背篓。
他反应过来,急切地奔跑着从山坡滑到河边,几乎没有犹豫便一个猛子扎进了河里。
爹顺着水流,游得极快,眼看就快抓住祝浊清伸在雾中的手。
我急得涉水也往河中走。
水淹到脖子处,我控制着惯性游动的双腿,挣扎着做出一副将要溺亡的模样,呛着水高呼救命。
水花四溅中,爹停止了游动。
他向前望望飘远的她,又反头看在水中浮上浮下的我。
爹犹豫地停在河中,近半盏茶的时间。
爹果然不会救我。
虽早知如此,我却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失望。
可就在下刻。
爹重重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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