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无数文人雅士描写过江南。
关于江南的印象,似乎总停留在氤氲的水汽、蜿蜒的青石小路,或者一眼望不尽的墨黑色屋檐。每每泛舟河上,依稀可以嗅到水面荡起的清浅荷香,两袖迎风,沿途望见清洗衣物的女子,一颦一笑,眉眼精致宛若细笔勾勒。
青梅煮酒,堂前月下。生活亦美好得好似一幅画。
—曾经,他也是这么以为的。
华南宏走出窄小的庭院,忽然觉得迎面吹来的风中已经夹杂了寒冷的气息。
此时正值清晨,微薄的晨光穿过矮篱笆,华南宏回屋加了件外袍,方觉得差不多了,转身走至书房捧了两本书对着晨光静静地看。
所谓书房,其实也不过是间稍稍明亮的小屋子罢了。
—他该庆幸么,在所有的事情终结之后,他还可以携带妻女辗转来到这个江南小镇安度余生。
这件庭院很小,不过两间小屋子并一个厅堂,连厨房都是邻舍好心帮助这两个年纪轻轻的夫妇修缮的。其中一间做了华南宏的书房,另一间便是他与刘婉娘的居室,而在刘婉娘诞下一名女儿之后,他们三人便要每晚挤在窄小的床铺上睡觉,并忍受着婴儿没日没夜的啼哭声。
华南宏探头朝卧房望了一眼。还好。那软绵绵地摇篮中空无一物。女儿应该是被刘婉娘带出去了。
他不禁松了口气。
出生皇室。孩子多半是不养在自己身边地。华南宏小地时候也没有跟在娘亲身边多久。大多数时间都是有奶娘带着。因此当最初享受过初为人父地快乐后。他不得不开始头痛如何应付那一团粉嫩嫩、软绵绵。却极具震撼力地小东西。每每看着女儿圆嘟嘟地小身子一边在摇篮中翻滚。一边孜孜不倦地嚎啕大哭。华南宏与刘婉娘连夺门而逃地心思都有了。然而面面相觑之后还得回过头。不约而同地一声长叹。然后猜测这次是尿布湿了还是小家伙觉得饿。
—当然。更多地时候。那小家伙只是单纯地想哭。
命运就是如此有趣。灿烂辉煌往往如过眼云烟。看尽了断壁残垣。还有宁静温馨在安然等待。
谁能预料。当初站在山顶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地两人。如今竟能穿起粗布衣衫。柴米油盐地过日子呢?
秋天到了。
华南宏结束了一天的讲课,返回家中时刘婉娘已经备好了饭菜在等。
幸得他在皇家所学地知识足以应付这些镇上的孩子,刚来镇子不久,他还在为日后的生计头痛,有热心地村民看出他是个文化人,便请了他去做教书先生,收入虽淡薄,拼拼凑凑也能过日子。
“相公,你回来了。”刘婉娘一身藏青色粗布衣衫,坐在桌边笑得很温婉。
他“嗯”了一声,两眼先试探性地扫过桌子,确认了没有出现什么怪异的东西之后伸手抓碗,添足米饭,筷子伸向那盘最近的青菜。
“相公,家里的米快没了。”
“这些银子你拿去。”掏口袋。
“相公,今日女儿又哭个不停,我不知如何是好。”
“明日你去张婶家看看,她哄孩子挺在行地。”筷子一顿,这些事情也用得着麻烦他?
“相公……”刘婉娘似乎还想说什么,望着华南宏面上明显有了倦意,终是作罢。
两人便很快歇下。
半夜里忽然落了雨,淅淅沥沥,水汽透过薄薄的窗户纸渗进来,大概是觉得冷了,小家伙又不安分地哭起来,华南宏感觉到身边人独自起身,似是抱了孩子慢慢地哄。
他略觉不耐地翻过身。
刘婉娘察觉,朱唇微咬,抱着孩子往书房走。
心下懊悔,华南宏伸手拦住他。“睡吧。”他轻声道,带了命令语气,却又像是道歉。
—还计较什么?他早已不是帝王,怎可再如此挑剔?现在他所经历的,正是一般寻常夫妇需要经历的事情。
“我去换尿布。”刘婉娘柔声道。
他应了一声,迷迷糊糊再次睡去,没了婴儿的啼哭,这一觉终于睡得安稳起来。第二日华南宏醒得很早,一摸枕边是空的。他走出屋子,觉得似乎又寒冷了一些,空气中夹杂着淡淡地水汽,沾衣欲湿。
四处不见刘婉娘,厅堂中留书一封,说她去了邻居家帮忙。
初秋的清晨往往有雾。
而华南宏就喜欢借着这片雾气,独自行走在江南地街头巷尾。
浓淡深浅,朦胧的白色中,人可以遗忘自己。这里没有人知道他曾是帝王,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他地存在,他走过圆拱形的石桥,手指抚摸过风雨在石块上留下地痕迹,然后身体微微前倾,注视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
水面微漾,只看得清自己的眼——安静的黑眸,沉稳却真实。
遮天蔽日的苍白,久久不散。
他的眼神忽然一亮。
—在河的对岸,水汽与雾气弥漫的世界中,隐约出现了一摸水蓝色的影子,身形窈窕,长久地坐在岸边长石铺砌的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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