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白玉京最后一个平静的夜晚,夺嗣之变的序幕已经拉开,年轻的刀客、归来的皇子、宫中的刺杀都成为它的前奏。遥远的东方,穿着鸦袍的星相师正把棋子摆在秤盘上,缓缓死去的帝朝正等待它最后的辉煌。
皇帝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坏下去,太医说是因为阮瑗贯穿胸口的一剑。
后来他把国事交给了太子。
阮瑗是在蔺琮操办的生辰宴上行刺,太子顺势打下去,从七皇子到背后的应家,以及许多晋中贵族,一律狠查狠罚。
这是柳文秀告诉我的,她一手升起白玉的烟杆,坐在宫墙上晃着腿:
「谢婕妤你是富贵人家的女儿,有没有吃过软肉?阿瑛说晋中有个陈家,吃的是软肉,就是一种异常肥美的猪肉,要从小给猪喂人奶——镇北饥荒的时候我们连野菜都挖空了,喝人骨头煮的汤。」
我点了点头,翻我的书,蔺思凡三令五申告诉我不要和她多讲话。
宫墙外有男人的温和的声音:「阿秀坐在上面干什么,快下来。」
她答应一声,依旧坐在宫墙上,笑声像银铃儿一样:「你今天这么早就进宫?」
蔺瑛咳了两声:「想去看看长乐,你一起么?」
柳文秀因为救驾的功劳被敕封为县主,可以在宫中自由走动,但她总是格格不入,没有人喜欢她。
我有时候想,如果淑妃还在,一定喜欢这样跳脱活泼的女孩。
「以前我和阿玉儿救下过一个被灭门的小姑娘,她总是笑,说以后要学阿玉儿,当个将军。」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笑着纠正她:「男女内外有别,为将不是女人应该做的事情。
「我可以去么?」柳文秀吐出一口烟,「你母后说我举止放荡,别教坏了你妹妹。」
「只要你别抽那个东西,长乐身体不太好。」蔺瑛笑,「阿秀是天下第一洒脱人,不要学她们做提线木偶。」
她的眼睛一亮,把烟杆远远丢开。她跳下来的时候,纱裙在空中开出一朵花。
她像雀儿一样跑过去,踮起脚,轻轻地在蔺瑛肩头打了一下:「我就知道嘛,阿瑛对我最好了。」
蔺瑛就笑,笑起来像春风一样明净。
「今天东市有人说书,我们带长乐也去听好不好。」她拉着蔺瑛的袖子,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东市还有杂耍和傩戏,集上卖会作揖的小猫,长乐也一定喜欢看。」
「她不能去的。」蔺瑛无奈地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宫里只有柳文秀把长发散下来,「一直到她出嫁,都不能离开宫城。」
「为什么为什么,外面那么好看。」她笑着嚷,「你家里的女人都把自己锁在小院子里么?谢婕妤比我还小一点,我说让她和我一起出去玩,她理都不理我,真没意思。」
「这就是规矩。」蔺瑛的声音沉而温和,「以后我都会改的,世族的事情那么难,我都查的成,这些规矩也一样,天下没有生来就困守庭院的道理。」
「阿瑛你不要骗我,以后把她们都放出来。」她的声音渐渐的远了,「你答应我,我就买一只会作揖的小猫送给你,你别笑,小猫很贵的……」
我抓着头发,书正翻到授礼的一页。
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着:
「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
我胡乱翻过去,什么天理人伦,阴阳之分,内外有别都跳进眼里。我合上书,从里面仍然斜斜地浮出「伦理道德」四个字,死死地把我框进去。
这是个什么社会,这又是什么道理。
闭上眼睛是柳文秀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我头痛欲裂。
「谢婕妤,你不喜欢这里,为什么不出宫去?」
「命,你去问不公平的命。」
蔺思凡真的去找皇帝求来了一样恩典。
我很久没有再单独见过皇帝,他穿着寝衣,脸色暗沉沉的黄。
「朕准你中秋回荣国府省亲。」皇帝直直的看着我,「阿琰求了很久,说你想回家看一看,朕才想起来你已经进宫六年了。」
我低着头谢恩。
他俯视着我,用沙哑的嗓音说:「回去的时候带上阿琰。朕想给他指婚你长兄的女儿,你让他们见一面,合适的话,明年就把事情办了。」
我点了点头。他叹了一口气:「阿瑗埋在城东十里外的白玉坡,你替朕给她带一句话。」
我抬起头看他,这个年近五十的男人两鬓已经生出白发。
「你读书多,给她讲一讲武安侯故事,一呼百应的名望,本身就是罪了。朕对不起阮家,你多和她说一说,让她和阮家人不要再怨朕……朕每晚不得安寝……」
说这些的时候他疲累不堪,仿佛那个风华绝世的女人真的会在梦里杀死他。可死人又有什么神智呢?一切都是消磨在高处不胜的疑心和猜忌之中罢了。
最近宫里不宁静。
皇后的动怒显而易见,她执掌后宫二十余年,波澜不生。她慈和宁静,厚待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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