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家里白天就剩下双儿娘俩和嫂子娘三在家。
乔家的宅子在小庙胡同里,这一片住的都是多年的老邻居,宅子大都只有两进,说白了就是穷人扎堆的地方。
就这还是双儿她爹中了秀才之后,卖了家中的田地买下的,原本指望子孙读书出头,结果这个愿望在她哥身上就熄灭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回头已是百年身。
她爹在世时尚能指点别人功课补贴家用。到了她大哥这里,书虽读的不怎么样,可他好歹识字,她爹就托人找了书铺的活给他,盼着他边给别人看铺子边继续读书。
哥哥上工去了,家里就剩了女人,没了哥哥在中间,她和嫂子之间一时之间竟无话可说了。
双儿本就不是嘴巧的人,柳三娘虽然话多,可面对这娘俩也不知如何开口。
说点什么吧,怕人家多想,索性就闭口不言了。
反正她心里也确实不痛快。
嫂子的不痛快双儿是感觉的到的。
从回来那天开始,嫂子在安排住处时的迟疑,她都看在眼里。
原本家里有双儿的闺房的,自她出嫁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了侄女,以前爹住的房子说是过两年给侄子读书用,她们娘俩现在住的地方是以前的杂物房。
也许是她想多了。
哥嫂能接她回来,她已经很感激了。
心里虽是这么觉得,可等芸姐儿起床的时候,她犹豫了半天还是拿了几个铜板让嫂子帮她买点鸡蛋回来。
她的芸姐儿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每天会给她蒸一个鸡蛋吃。
回来第二天她曾问过嫂子家里有没有鸡蛋,得到否定的答案。
她从嫁妆银里拿了点出来托大哥去买了鸡蛋回来。
蒸蛋的时候她不好只给自家女儿吃,连着侄子侄女的都做了。
鸡蛋也用完了。
她不是小气的人,她迟疑的态度是因为回来后第二天,趁着哥哥外出的时候,嫂子明里暗里的说家里人多,吃的也多,多了她们娘俩日子难过。
她当时听了这话,取了一小块银角子给了嫂子,说是给家里交点饭食钱,也不能白吃不是。
她清楚的记得那一瞬间嫂子脸上的笑容。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她心里有了明悟,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吃饭时看脸色也是的,是她在饭桌上看着小侄子不停往嘴里刨饭,让他慢点时,小侄子包着饭说怕妹妹把饭吃完了的时候。
她假装没看到哥嫂的脸色,如常地吃完饭收拾好桌子,嫂子地欲言又止,她也不是没看见。
她能理解她,可她不知道如何解决。
她的人生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出现这么多问题过。
也许是离开张家那天哭的眼泪太多了,现在她偶尔是会哭会无望。
夜深人静的时候思绪纷杂,她始终是在迷雾里看不到头的茫然感。
回来才短短几天,她似乎自然而然地学会了低三下四。
女儿被小侄子推倒、拽头发、甚至有次她看到了小侄子故意掐芸姐儿的脸。
这些虽说是小事,可她在这里就是没有底气找嫂子理论。
偶尔小侄子当着嫂子的面推妹妹,她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小侄子调皮。
她原本以为回来能让芸姐儿过上平静的日子,可她现在自己出钱买鸡蛋吃还要看人脸色,她想不通这是为何。
只是手上的嫁妆银子这些年她也取用一部分,留在手上的本就不多。
这几日有时买菜嫂子会说没钱,她给芸姐儿蒸蛋需要用钱,她手上的银钱流水般的出去了。
现下她心里的不安更重了。
不敢想象若是她再没有了钱,她和女儿的日子该怎么过。
明明是娘家,她却还是生出了浮萍般的飘零感。
撇下这些心思,她还是决定走一步算一步。
先把鸡蛋卖了。
拿钱给柳三娘的时候她一张脸笑得开了花,连连表示还是他小姑大方,连着两孩子一起跟着沾光了。
说完喜滋滋得出去了。
双儿回屋的时候芸姐儿已经醒了。
她还是个四岁的小朋友,这些天的变故孩子是能感受的到的。
前两天晚上睡觉前她还在追问娘我们怎么不回家了,看见她,就没问过了。
就像现在,外面冷,她又怕女儿被侄子欺负,只得让她在床上玩。
陪芸姐儿玩了一会儿,外面传来动静,她再次把孩子送进被窝。
出来看到小侄子在门口抓蚂蚁,接过嫂子手上的鸡蛋,她微微的顿了一下。
今天这鸡蛋分量有点不对。
抬头看了眼嫂子,她垂下了眼皮,遮住眼里的无奈。
道了声谢,挤了个笑脸出来,招呼嫂子等下来厨房端侄子侄女的鸡蛋羹。
乔双儿喜欢在厨下忙碌,至少她这一刻不用想这些复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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