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茫茫雪山,风雪萧萧。山脊之上一队百十人正顶风迎雪而行。
琪雅醒来时视野中只一片混沌的白,右掌被重重纱布裹住,掌心的微微痛意提醒她,那末日之劫并非只是一场梦靥。她被暖裘严实包裹着,躺在一块木板上,木板四角系着绳索,几个士兵模样的男人拖着绳索带她前行。
「长央少将,琪雅小姐好像醒了。」身旁有人喊了一声,一身大黑袍子的男子便从前头跑了过来,那袍子罩在他颀长身躯上似并不合体,随着步子略显臃肥的晃荡,遮至脚面的袍角上隐着斑驳血迹,不细看只道是点缀其间的暗纹。一张脸却是冠玉净白,于是衬得唇更润红眉更深浓,眉与眉之间比常人要宽了那么一指的距离。传说这样的人,心思也要比常人宽上许多,什么事都可以不放在心上,最易看开。
他蹲到琪雅身边,悦耳语声带着欣喜,「小媳妇儿,你可总算活了过来。」
小媳妇儿?琪雅心思一转,难道这便是她十三岁便许之终身的未婚夫婿,司马无野大将军的第五子,司马长央?这是哥哥为她谋得的保护伞,想在末世之中借司马家之力护她周全,而此时,也果真是司马家的军队在带她前行。
长央弓腰捉起她的左手替她呵着热气,笑眯眯地问:「可有哪里不舒服?这冰天雪地,我们的物资大都随云船落下山崖,只剩这一件裘衣还算暖和,怎样,冷吧?」
琪雅肩头一紧往后抽了抽手,她与他,哪有这般相熟。
上一次见他还是四年前的订婚大典,因着场面庄重并无过多交谈。当时的琪雅禁足初解,对外面世界懵懵懂懂,更不曾见过几个同龄男子,走到何处都是一副惊讶好奇,见到何人都忍不住细细端量几分。她只记得彼时的十六岁少年唇红齿白粉雕玉砌,若略施钗环倒不一定有几个女儿家能比得上。在门风素来严厉的司马家,一幅调皮顽劣的性子也不见几分收敛。
文上官武司马,这是颚云国两大世家的首次联姻,打破了权臣各自为营的势力结构。按说,上官司马两家各司其职相互制衡是帝王之术,也是两家为稳君心而一直默契保持的姿态。只是末世之中,一切都失了常态。
那一场隆重典礼,在两个当事人的好奇与玩闹中像一场小孩子的游戏,却被秀天城的百姓添枝加叶传颂许久。坊间都道,这定是一场好姻缘。上官家的琪雅小姐有骄阳牡丹般艳丽无双的美貌,而司马家,虎父安得犬子。
订婚礼后未几日长央便随叔父驻军边关。临行曾到上官府向琪雅辞行,彼时琪雅恰在午睡,小丫鬟燕语要去唤她却被长央止住:「让我来。」燕语犹疑片刻念及人家是未来姑爷倒也无甚人言可畏。
阳春三月,嫩柳扶疏,暖风吹过雕花窗格,他进了清雅小居好一会儿又独自出来,脸上笑眯眯的是一副恶作剧得逞的顽劣笑容。长央告辞半个时辰后琪雅才揉着眼懒懒出来,被问及方才的告别竟懵懂不知。
那一次,琪雅不曾见到他。而后四年边境吃紧,长央抽身不得,至此竟是再未谋面。
她一直想象不出那没几分正经性情又有些男生女相的人怎样统帅兵将,不知几年军旅历练是否已让他沉稳练达,半盲的眼亦看不清他如今的样貌可曾老成些许。
长央在她的长久愣神中唤了军医过来,「快诊诊,别是睡傻了。」
琪雅任那人把脉探额,脑中混乱涌起的是昏睡前的一幕——
那一刻她所乘的巨船被云托举着浮在半空,天际炸开烟花,而后炽烈岩浆如亮红暴雨兜头倾下,她微微含笑,偎在那方怀里只觉得其实死,并不是那般可怖。可师傅忽然执起她的右手,将掌心面向天宇承接住一道暗紫闪电,只一瞬,她掌中便盛放出夺目电光,那电光将身旁的银甲击落滚沸岩浆,长风灼浪,她的短发和着热泪吹扬向上,却如何也抽不回那只魔杖般刺向天幕的手臂。
巨大声响里,颚云国在她掌力之下沿着北颚山脚咔嚓嚓断裂开去,似一轮无鹏巨舟漂向夜的另一岸。而她脚下的云船连同船上数千人也被这力道弹得忽悠坠落。
最后只剩她自己,掌中光芒敛尽,似那乍然生发的力已将她的生命抽光耗竭,身体绵软得像朵无骨浮云,从云层中央孤零零飘落。
脚下忽然泊来一片巨大阴影,一双结实臂弯轻巧将她接住,她臂肘触碰到那人胸口,亦是一片冰凉铠甲,甲下却有一束绵软所在,不知怀里藏了何种物事。她被救到另一艘云船上,而这云船正被骤起的狂风吹赶着急速飘离,飘离颚云国那片惊雷四起的夜空。
她忽然抓扯那人的手臂,虚弱道:「放我下去,师傅他落了下去,我不能留他自己在这里……求你,放我下去……」
那人不曾应声只垂眼静静看她,任她苦苦哀求直到在那陌生怀里昏死过去,才淡淡说了声:「偏不。」
【这样的快乐,算不算是已臻极致的无情。】
「那时救我的人,是你吗?」琪雅拂开正欲翻她眼皮的军医的大手,问。
「除了你夫君我,谁还会在那混乱之际顾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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