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着与我说话,你跪着倒是舒服了,老身瞧着可就难受了。
快来吧,若是你不愿坐下,那也不妨站着。”
元来这才不愿拂了老夫人的意,起身立在一旁,并将自幼发生的离奇之事,一一娓娓道来,关于神灵庇佑的事,亦是毫不隐瞒。
常人的十余载的岁月,值得述说的事情,恐怕是如数家珍般寥寥无几。
但元来这短短十三年的所遭所遇,足以著书一本,故事跌宕且离奇,交予说书人评说,必然引人入胜,令人流连忘返,并不时赢得满堂喝彩。
周夫人听得入神,直至元来说完昨夜诛杀蛛妖一事,才幡然醒悟。
转眼日薄西山,周夫人听罢,对元来凝神注目良久,若有所思,却沉吟不语。
元来等了许时,仍不见周夫人开口,便主动低声自愧道:“周夫人,周老爷与小子有脱不了的干系。”
周夫人恍然回神,连忙摆手道:“不,我家夫君的死,与你无关。
就算……当真有不为人知的天意,老身也不会怪罪于你。
元公子不是灾星,你也从没做错任何事。”
元来闻言,顿时热泪盈眶。
多年来蒙受的委屈,虽说没有一朝得以洗脱,但周夫人是第一位,在明白真相之后,非但没有憎恨他,反倒认同他的所作所为。
周夫人向少年招手,示意他来自己身旁。
元来竟是异常地乖巧,如若一只受伤的小猫般,蹲坐在周夫人双膝旁。
周夫人取出白丝绢,温柔地拭去少年脸庞的泪水,并抚摸着他的脑袋。
金黄的暮光透过镂空的窗棂,斜照在二人身上,甚觉温馨。
此情此景,像极了一对祖孙。
周夫人一对慈目,凝望着这位平时能斩妖屠魔,如今却哭得不成样的少年,不由安慰道:“孩子,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吧。”
元来终究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平时表现乐呵呵的,那是因为他伤心事都藏在心里。
他知道,自从老爹死后,这世间便再也没有人疼他了,就算哭哭啼啼,也没有人可怜他。
少年郎应当如一壶清澈的甘泉,是不知愁滋味的才对。
倘若少年知愁呢?
那便是这壶甘泉遭受了生活的煎熬,烧成了一壶温水,再往里面添上几勺粗茶,人间疾苦便是这粗茶。
这茶泡得越久,便越醇,其味越苦。
元来无疑是一壶浓烈的醇茶,心中苦得很。
他抽泣道:“老爹活着的时候,倒不觉得苦,因为每次辛苦遭罪都是老爹,老爹从不怨言,我便也无所谓。
他说这是我的命,上天眷顾了我,赐神灵庇护,我应当替天行道,倒些霉而已,不算什么。
可是……”
“可是妖怪越强,霉运越大,甚至会变成厄运,夺人性命,如你老爹,如我夫君一般?”
周夫人将元来的难言之隐说了出来。
元来黯然点头。
周夫人慈笑道:“我家夫君若真是因此而死,那倒真是虽死犹荣。”
元来惊道:“您果真如柳道长说的一般,不会责怪于我,反倒会为此倍感欣慰。”
周夫人却是摇头道:“但我夫君之死,究竟是否与此有关,恐怕不可一言而论。”
“难不成夫人不信小子所言?”元来问道。
周夫人仍旧摇头道:“我家夫君之死,其实还另有隐情。”
元来听罢,不禁一怔。
周夫人揉了揉少年的脑袋,继续说道:“当时我二人都曾逃出火海,只因为救出你那本《道德简经》,夫君便再一次投身火海,此去是才人不归。
夫君的死,怪不得任何人,说难听点,是他咎由自取。”
说罢,周夫人不禁潸然泪下,掩面低声哭泣。
“不,纵然周老爷之死与小子无关,但正如周夫人昨夜所言,周老爷乃是为了自己心中道义而死,这绝不是咎由自取,而是舍身就义,小子昨夜不懂,今日却是明白不少,小子很是敬佩周老爷。”元来反倒安慰起周夫人。
周夫人哽咽道:“我只是恨他狠心,抛下我先一步而去。”
门外,柳道长吸纳了大半天的天地灵气,灵池终于盈满,当他睁开眼时,见徒弟柳长生趴在墙角根侧耳偷听。
原来柳长生早就停止打坐了,闲来无事的他,听到屋内的动静,刚开始并没有想偷听,奈何元来一讲便是一下午,是才没忍住。
谁知元来讲的故事那般离奇,不经意便沉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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