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容尘只是个个凡夫俗子,杀了也就杀了,太出类拔萃,反而不好应付。
最棘手的是,阿虞爱他,又如何下得了手杀他?
但若是不杀,死的便是阿虞。
如果阿虞没有寻到自己,这辈子也就是个活得不算太长,但好歹活得快乐的孩子,可阿虞找到了她,身为人母,明知道有让孩子续命的法子,又怎么能闭口不提呢?
不知道是不是翁淑颜日渐低落的情绪传染给了阿虞,只短暂睡了不到两个时辰,阿虞竟睡不着了。
这还是阿虞来柳州后第一次早早醒来,原想趁天亮前再睡上一会儿,辗转反侧几回后,怕扰醒翁淑颜,干脆披上外衣出了帐篷。
周子留夜里出去找吃食去了,这会儿被十里揪着耳朵,一路呜哇乱叫地带了回来。
阿虞还没走近,就听到二人你来我往的话语声。
“想吃什么跟我说,我的糕点难道不好吃吗?为什么总要奔徐州去?那是盛敏君的老巢,你不怕死呀!”
“哎呦哎呦小十里,你可轻点,老道我年纪不小了,身子骨不行了,要是耳朵被揪烂了,哪天死了也没能全尸,多不体面?”
“呸呸呸!少夫人让我跟着你就是不让你那么早死,你怎么净给我添麻烦!”
“得了,又拿小阿虞压我,不吃了不吃了,让老道我饿死算了。”
“你晚饭吃得不少,怎么又饿了?”
“还不是肚子里住了只……咳咳。”周子留差点说漏嘴,停下脚步,神色闪过一丝古怪,刚想打马虎眼糊弄过去,就看到笑吟吟立在不远处望着他们的阿虞。
像分开了的两个世界,她站的地方尚有些光亮,绽放的笑颜如春花娇艳,他则藏在暗色里,胡须眉眼都是岁月不留情面的刻画。
“师父,你肚子里住了只什么?”
周子留反应很快,又是立在背光处,阿虞没能及时捕捉到他眼底的慌乱,就听他十分委屈地说:“住了只饿死鬼,只吃美酒佳肴的饿死鬼。”
阿虞笑出声来,这几日柳州重建,还能住人的地方不多,在内城完全收拾出来之前,大家很多都在城外帐篷里休息,正好训练场也就在近旁,为了节省时间,每日吃食都是大锅乱炖,是有些兵荒马乱,别说是美酒佳肴,连寻常上桌的菜色都少见得很。
路途遥遥,容尘能送的只是些零嘴小食,补品人参,实在不足以果腹解馋,要不是柳州事多,阿虞也想随周子留去附近州城大吃一顿。
她招招手,把生闷气的周子留招过来,用惯常诱哄的语气说道:“师父想吃什么都写下来,等日后闲了,阿虞一样一样带您去吃。”
“那敢情好!”
周子留乐开了花,阿虞踮起脚拍拍他的肩膀,软糯的语声煦煦暖暖,能把人给融化了:“好啦,去睡吧,师父你最近脸色比我阿娘还差,你们一个个能不能让我省省心呀。”
周子留以为自己其实并不怕死,都这把岁数了,什么事儿没经历过,就差两腿一蹬找阎王爷吃酒下棋了。
可他竟真的贪恋起这剩下的日子了。
他也不是什么孤家寡人啊,他还有个小徒弟不是?
多乖巧懂事的小徒弟啊,护他疼他,北宫湘和碧渊殿害过他,小徒弟年纪小小就把人给除了,盛家差遣着血衣族人让他受过气,小徒弟长本事了就更能把人杀了。
连现在忙成皮包骨了,还惦记着哄他。
他不想死呢。
一日日地,只想再在世上赖一会儿,最好就赖在他的徒弟身边,哪儿也别去,等哪天真的熬不住了,再找个风水宝地埋了自己,不立碑不竖牌,决不让阿虞瞧着,否则她该多伤心。
“吱。”
“吱。”
奇异的声响从乱石某处蔓延而来。
“老鼠!”十里最先看到地上爬过的东西,脸色陡然一变,“怎么这么多老鼠!”
在地上穿梭爬行的老鼠比平时见到的要肥硕一些,一身灰黑,米粒大小的眼睛亮灼吓人,细长的尾巴在浅淡的天光中拖出暗影,随着数量的增多,满地移动,吱吱声不绝于耳,令人毛骨悚然!
阿虞抽出软剑,往地上一挑,当下刺穿了两只个头最大的老鼠。
“十里,去把大家都叫醒,师父,带阿娘去内城。”
她飞身而起,越过几个帐篷,脚下点着帐顶,传开一记哨音,帐中新兵立即整装奔出,阿虞俏立在帐顶,隐忍的火气在黑湛湛的眼瞳里忽明忽暗,乍然化作两簇一闪而逝的幽蓝:
“众儿郎听令,有人蓄意寻衅,是欺负我们柳州无人,那就让他们瞧瞧,柳州儿郎不是好捏的柿子!地上这些东西,限你们一个时辰内清理干净,一只都不许放进内城,用火用水,用刀用剑,你们自行裁决,但是记住,裹好手脚,遮面严实,不能被咬伤!柳州燥闷,又刚经过地动,再经不起鼠疫折腾了,可曾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
振声高和,已是清醒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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