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战止战(中)
天还未亮,阴雨落了一夜,路面上湿润暗沉,深秋的凄寒在偌大的宫殿里尤显得无处遁藏。
雨歇了彻底,但月牙与星子却齐齐隐没,天地间一片迷蒙大雾。
一道纤细的身影无声潜入元安宫。
盛敏君已经醒来,身旁无人服侍,昔日的一国之母,如今却落了个囚禁宫中的下场。
她也不介意,一盏宫灯放在手边,照出盈盈柔光,她端坐在镜前一下一下地梳着乌亮的长发,动作忽而一顿,对镜轻笑:“来了?”
“盛家没人救你出去?”阿虞立在屏风旁,声音细细软软,全然不像是来与人对峙的。
盛敏君佯装的笑容倏地消失无踪,闭了闭眼,蓦然扭过头去:“你倒是清楚什么话最能激我。”
早在父兄丧生崖底,她费心牵起多年安插在九州七境里的棋子的时候,盛家就另有谋算,再也不愿在她身上多费心血,比起那些为盛家卖命的尚有用处的棋子,她才是最无用的一颗弃子。
是以,得知她能留得性命,衣食无忧,盛家是决然不会在这时候冒险进宫救她的。
否则,阿虞孤身前来,定不能全身而退。
这是血衣族最想得到的祭司,如果能抓住她,甚至还能为盛家添几分胜算。
可细细一想,盛敏君却累了,盛家如此轻易地放弃自己,她又何须再为他们出谋划策,不如守着一盏宫灯,静看这场她曾参与其中的乱象之争,会如何收场。
这般想着,盛敏君的目光在阿虞娇美的脸上停住,眉心又是一皱,虽见过画卷,但那也是几年前的模样,眼下长开了的小姑娘,当真有祸国的倾城之貌。
她满腔的怨怼倏尔咽了回去。
“我来拿解药。”阿虞一板一眼地打破沉寂。
盛敏君嗤笑:“只是从前萍水相逢的交情,也值得你拿命来救?”
要是阿虞早来几日,盛家的死士早就将她拿下,算来算去,还是算不过天意。
可是,这世上有情有义的人这么多,为何偏偏无法匀一个给她?
许是这偌大的屋子太过寂寥,还是那错付的情思换来残忍的回报,盛敏君一瞬间少了凌人锐气,眼神黯然,与阿虞身上的明亮朝气大相径庭。
阿虞语声淡淡:“怎么才肯给解药?”
“你真以为我会给你解药?”盛敏君被阿虞平静的神态激怒,五指收紧,短短的一截木梳压得掌间生疼。
阿虞凝视她有些狰狞的面孔:“萧祯不爱你,你做再多也没用,就算杀了我让容尘伤心,也让萧祯伤心,你得不到的,依然得不到。”
总是有人点醒她真相,从前不愿意听,现在却是不得不听,盛敏君失了气力,颓然坐下,手指向一处:“只有一条母虫,姜末和你师父,你只能救一个。”
阿虞抿紧唇角,原来盛敏君并不知道师父已经死了,血衣族和盛家之间来也并非互相信任。
她往那处走去,身后是盛敏君失神的自语:“你能进得来,也是萧祯允的吧?他对谁都好,唯独对我不肯施舍半分柔情,这辈子,是我输了,如果有下辈子,我只希望再不生在盛家,也再不入这皇宫。”
阿虞取了盒子,临离开前,已是天色初绽的时候,她停在门边,侧颜被光晕勾勒出绝美的弧度:“明知无望还要强求,恶果也只能自食,但愿下辈子你真能如愿。”
她朝某处候了许久的黑脸壮奴颔首:“敲晕带走。”
盛敏君怔然,待反应过来,身上一软,意识迷离之际,心头不由咒骂!枉她狠了心不再掺和纷乱的时局,没想到最后关头竟被这看起来懵懂无害的小姑娘给暗算了!
“送去徐州,寻个机会放话出去,就说盛家谋逆不成,仗着陛下对皇后尚有余情,掳了皇后胁迫陛下撤除限制盛家出入关的禁制,大有联合外藩,吞大豫净土之心。”
六爻一一记下,扛起盛敏君先行离去。
阿虞看天色尚早,心下琢磨该见一见路钧与左长风等人,许多事情信中未能详述,还得见面相谈。
刚走出宫门,就见一白面无须的内侍守在外头,迎上前来行礼:“虞姑娘,宣和殿有请。”
……
这黎明时分,日理万机的扈帝竟也不曾睡下,坐在灯下一人对弈,阿虞进来时,他手执黑子,正在思索破局之策。
“陛下,虞姑娘来了。”李德躬身提醒。
萧祯头也不抬:“哦,让御膳房送些吃的来,省得那小子日后算账,说朕苛待了他小媳妇。”
“是。”李德忍着笑退了出去。
宣和殿内一时无话,萧祯苦思冥想该如何落子,却听有人软软开口:“下在这儿,断了前路,后又拦截,对方退无可退。”
萧祯一看还真是,黑子落下,随即拿起了白子,想了想,定定看了眼不卑不亢的阿虞:“你执白,陪朕下完这局。”
阿虞没有动,站在原地摇头:“白子已输,陛下何必欺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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