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她情绪不好的时候给她找事做,转移她的注意力,带着她这个土生土长的南方姑娘学包饺子。
她包不好,饺子下了水,时常糊成一锅面片儿汤。
白致远每次都是一个人吃那些煮坏了的饺子,把自己包的元宝似的留给秦澜和白纾。
“爸爸,这些饺子为啥会烂掉?”
“那是妈妈溢出来的爱呗。”
“我也要吃!”
“不行。”
父女俩为了一锅烂饺子吵吵闹闹,争着秦澜爱谁更多一点儿,把秦澜哄笑。
那是他们家里很平常的一晚。
白纾看着刚出锅的饺子,夹进碗里一只,咬了一口慢慢咀嚼,咽下去的那一刻终是落下泪来。
“真难吃。”
她掩着自己的眼睛,肩膀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一只饺子像水闸开关一样,被咬破了,就压不住那滚滚而来的心伤。
从看见唐德曜的第一眼时她就想起那一晚,很想知道那个时候的白致远在想什么?
他明知道秦澜爱的人不是他,明知道白纾的父亲不是他。
可那个生在东北长在东北的高大男人还是把所有的温柔留给了她们两个。
他甚至没有自己的孩子。
她想起宗叙在珠城出差时,她去了海边的那个酒屋,遇上一个叫陈一舟的男人。
他说她不像想象中知性优雅的女明星,她很有趣。
当时她早已得知自己的身世,却还是下意识的回了一句——“可能是东北人基因里天生自带搞笑天赋。”
这句话像一枚子弹般,穿过时光正中她的眉心。
后知后觉,她哪里有东北人的基因?
唐德曜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对不起秦澜,他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那样不痛不痒的话?
她又怎么能怨怼白致远和秦澜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这个世上。
她觉得自己也是个混蛋。
几分钟前,饺子刚下锅。
宗叙接了一通电话,他全程只说了一句话:“嗯,知道了。”
白纾问他:“走了?”
他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那时候两个人平静的仿佛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唐德曜这个人。
二十六年所有关于血脉亲情的纠葛都在水滚的时候划上了句号,白纾却觉得心脏被揪紧了一样难受。
宗叙将她抱在怀里,一点点吻去她滚落下来的泪珠。
泪水糊了满脸,她的眉蹙成一条崎岖的山脉,强忍着不哭出声,却压不住抽泣的哽咽。
他也不说话,手掌轻轻落在她脊背上为她顺气,时不时拍拍她像是在哄小孩子。
饺子彻底凉了,黏在一起纠成一团,乱糟糟的像人世间形形色色的羁绊,若是要分开定是血肉模糊的残败。
他看着她止不住的泪水,心也一阵阵的疼。
白纾絮絮叨叨的和他说自己小时候的事,讲白致远,讲秦澜,讲她的学生时代,倒豆子一样的把话吐了个干净。
边说边哭,有时连字都不成音,话也说不清。
宗叙间或接不上话,但也静静地听着她说,说累了人就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将她放回卧室柔软的床上,为她擦脸换衣服,借着月光看她沉静下来的睡颜。
那一双眼睛哭的红肿,睡梦里也蹙着眉。
露台的晚风轻柔,不远处是徐徐海浪声,规律的起伏拍打着岸边的沙滩,日夜不休的讲述每个人的悲喜故事。
夜深人静,颤抖的指尖将一点猩红划出一道道交错的轨迹,移至唇边吐出一口白雾,他好像被烟熏红了眼。
他是真心疼她。
他开始纠结的分辨过往的是非对错,若是没有帮着白纾走上这条星光璀璨的路,如果不是因为他,也许唐家一辈子都不会发现她。
人间向来如此,荆棘遍地,陷阱重重。
他从不觉得累,每件事都自觉地努力做好,每件事都能如他所愿的达到目标。
唯独对白纾,他感觉无论做什么都觉得不够好,不够完美,不够让人安心。
「人生碌碌,竞短论长,却不道,荣枯有数,得失难量。看那秋风金谷,夜月乌江,阿房宫冷,铜雀台荒,荣华花上露,富贵草头霜。机关参透,万虑皆忘。——沈复《浮生六记》」
从前学过的儒释道,修心养身的种种道理似乎都被忘却。
什么‘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什么‘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他都不记得。
只觉得亏欠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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